第二日,随着几个下人的到来,原本冷清的屋子变得有些热闹起来。
兰芝扶着还是很虚弱的云茉缓缓的坐了起来。
一个姓王的妈妈和两个粗使丫鬟忙上来向云茉行礼。也许是大太太特地吩咐,这三个人对云茉的态度,比起桐香来,可以说是有着天壤之别。
云茉靠在柔软的被褥上,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轻声吩咐道:“既然如此,各位就各司其职吧。母亲对我这么好,说什么,我也要起来给母亲请安。”
兰芝在一旁轻声劝道:“小姐还是歇歇再去吧。您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您瞧,现在眼下还是一片发青呢。”
云茉一手撑着床榻,一手虚弱的抬起来,缓缓摆了摆手:“母亲疼我,我怎能恃宠而骄?”
主仆两人悄悄看过去,新来的妈妈听到云茉这番说辞,不露痕迹的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唤来那两个小丫鬟,服侍着云茉梳洗打扮。
临出门时,王妈妈想跟着一同前去,云茉却已经搭上了兰芝的手背,扭过头来含着一抹浅笑,对着她说:“妈妈初来乍到,对我这儿也不熟悉。不如先留下看看有什么是妈妈住不惯的?及时告诉我,我也好叫人改善改善。”
王妈妈哪里能在小姐面前拿大,连声推脱。云茉笑笑,这才安心走了。
经历了昨日的花蛇风波,大太太好一阵发火,那些看守花园的婆子大多受了责罚。一时间人心惶惶,每个人都呆在各自看守的岗位上,生怕被主子看见了,又吃一顿排揎。
如此一来,长廊里倒是安静下来,再没有偷奸耍滑的婆子在长廊里纳凉了。
兰芝随着云茉走在长廊下,她扭头看看,果然整条长廊一眼望到头也只有她们主仆二人。
兰芝瞥了好几眼她的七小姐,只见她和没事人一般,气定神闲的往前走着。
兰芝几次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小...嗯,小姐...”
云茉侧过脸去,有些好笑的看着兰芝:“你想问什么就赶紧问吧,等会儿到了大太太那儿,人多口杂的,可就不好问了。如今屋里也人多了,回去也没法问了哦...”
兰芝被云茉逗的轻轻一跺脚,嗔道:“小姐真是的。奴婢就是想问问,小姐不怕么?”
兰芝回想起那天晚上,她的小姐云茉靠在床边,轻声问她是不是柳州人士,她当时还懵懂无知的点头。
哪里知道,小姐却叫她附耳贴过去,悄悄吩咐她夜里去抓一条菜蛇丢进花园里。
柳州产蛇,她从小也学到了捕蛇的好本领。不过兰芝她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只是略带吃惊的望向小姐。
月光下,小姐的脸皎洁如雪,一双杏眼却温柔坚定的望着自己。她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反而忘了要问问小姐这么做的原因。
等到第二日游园,那条花斑菜蛇如闪电般像她们二人游过来的时候,她这才明白过来小姐昨晚上的奇怪吩咐,原来是为了这一刻。
心神震荡,一时间竟然将铺蛇之法抛到了脑后,只能本能的张开双臂保护小姐。
谁料小姐反应比她还快,竟然亲手解决了菜花蛇。
本以为风波就此结束,小姐却趁凉亭里的众人盯着那死蛇的功夫,向自己轻快的眨眨眼。
就算兰芝当时不明白,在看到小姐轻飘飘栽倒的一瞬间,兰芝也反应了过来。扯着嗓子大喊‘小姐昏倒了’。
陈妈妈来时,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小姐的可怜。
“若是奴婢没有去拿发簪子,只怕,只怕小姐现在就是生死未卜了啊...”
陈妈妈不疑有他,终于走了。她那让人看不透的小姐很快就坐了起来,笑眯眯的安慰道:“兰芝,说不定明日屋里就要热闹了。”
果然,今日一早,大太太便送来了人。
兰芝将这些事情前前后后的想了一遍,心中还是突突的跳。
她实在忍不住,想问问她的好小姐。
“您设计了这么多,万一被人看出来,您怎么办啊?”
“您,您就不怕吗?”
云茉听了这话,没有吭声。半晌才幽幽说道:“怕?”
“寄人篱下,我总要为自己的将来筹谋些什么...”
怕吗?我还有什么可怕的,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上天让我又活了一次,若是还如同上一世瞻前顾后,畏手畏脚,那才是真的可怜。
也许是‘寄人篱下’这四个字打动了兰芝。她垂下头,一时无语。主仆二人默默前行,很快就到了大太太的正屋外。
守门的丫鬟瞧见是云茉,微微吃了一惊:“七小姐?您不是不舒服吗?”
云茉刚想说话,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浅笑声。原来有人早就来了。
守门丫鬟瞧这场景,便掀开帘子请了云茉进去。“大太太,七小姐来了。”
屋里五小姐云妍的笑声戛然而止。
云茉并不在意,缓步进了屋里。
“给母亲请安。”随后又冲云妍轻轻点了点头:“五姐姐。”
云妍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昨日在小花园,她本能的排斥这个颜色出众的七妹妹。
在目睹了事情的全部以后,她眼睁睁的看着云茉晕倒,却也没有去云茉的屋子里探望,反而来到大太太这儿献殷勤。
她本以为,云茉今日定是虚弱的不能来请安。于是她便早早的来到大太太跟前,打着‘生怕嫡母担心七妹妹,特来相陪’的名义,一早便逗的嫡母喜笑颜开。
她心想着,都是庶出,可两者相比,自然她更对嫡母贴心一些了。她与七妹云茉,立判高下。
可哪里知道,她来嫡母这边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茉竟然也已经穿戴整齐来正屋里请安了。
倒显得自己心中并无一点姐妹之情,是个冷漠自私之人了。
大太太上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招手叫她过来:“可怜见的,才入府几天竟然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我已经责罚过看花园的婆子们了。”
云茉羞涩的抿嘴一笑,脸色仍然是半点血色也无,声音轻柔和顺:“也是我运气不好。”
大太太叫人搬了椅子让云茉坐了,又问了许多。无非是,新来的婆子和丫鬟用的顺不顺手。住的,用的,吃的,少了什么或者不习惯的一定要和大太太说。
一时间倒把五小姐云妍晾在了一边。
云茉垂着眼皮,一一回答。心中却想,大太太一生都在大宅门里生活,这点子明争暗斗,在庶女们眼中也许是不得了的手段。可在大太太那里,实在是不够看了。
云妍的这点心思,就好像是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一样,让人一目了然。
也不知,大太太看云妍,是不是像看笑话一般。
说了会子话,大太太站起身,两位小姐忙跟着也站了起来。
“今日日头正好,正好你们两人也在,咱们去三小姐那里看看。”
大太太扭头,温和的对着云茉道:“你进府以来,还没见过你三姐姐。你三姐姐云婧,最是和善的一个人了。”
和善...云茉脸上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就好像一张面具一样。
让人不知道她真正在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