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里,方谦不再着急赶路。
既是为李诗诗考虑,更是实地考察玉山城周边村落城镇的居民生活。
每路过一个村落,他的心便凉了几分。
在代理城主的纵容下,拥有强大力量的自命不凡的冠者成了玉山城真正的灾难。
而平民受压迫已久,他们和客栈小二一样。
只会一味地屈从统治者暴政,从未有过反抗的念头。
这样腐朽的观念,这样不公的世界,让人徒生悲凉。
“方谦,前面就是流沙镇了。
流沙镇背靠流沙河,航运发达,是玉山城辖下最繁荣的几个镇子之一。”
看着盘旋在天际的乌鸦,方谦隐隐感觉不好,
“快走~”
经过一片密林,他们偶然听见里面传出厮杀之声。
方谦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带着李诗诗潜入密林。
但见密林中,两个健硕男子正被数个黑衣人围攻。
健硕男子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杀手,一时竟不落下风。
“他们…用的是军中体术。”
躲在旁边观望的方谦一眼就看出,
“是护城军的人!”
“喝!”
眼见拿不下二人,黑衣人对视一眼纷纷唤出灵冠。
“冠者!”
健硕男子震惊万分,
灵光显现,大局逆转。
李诗诗不解,
“护城军不是号称玉山城最精锐的军队吗。
怎么会对付不了几个刚蕴灵的铜冠?”
“冠兽暴虐,侵扰边疆,尤善食冠者灵髓强于己身。
处于统治地位的冠者为防止冠兽侵扰城镇,召集平民百姓组成护城军驻守边疆。”
“嗯?”
李诗诗提出疑惑,
“冠兽强大,远非常人能抵御。
他们为什么不亲自抵御呢?”
“这涉及的方面就多了。
一则冠者稀少,难以遍布边疆。
二则,正因冠者强大,他们才不能去边疆驻守!”
“这是什么道理?”
“正如狮子捕猎一般,驻守在家的往往是更为强大的雄狮,外出猎食的是较为弱小的雌狮。”
“哦~原来如此,那他们用什么抵御强大的冠兽呢?”
“州府以特殊手段利用冠兽皮骨制造了一批灵甲。
他们最厉害的不是自身战力,而是由冠兽皮骨打造的武器装备。
可以说,冠者是玉山顶尖战力,护城军是玉山城的根基。
不夸张的说,灵甲加身的他们足以与城中冠者分庭抗礼。”
“可我们一路走来,目睹了这么多荒唐事。
百姓苦冠者久矣,他们难道不知?
他们有这番强大的力量,为何不为民做主?”
“他们就如放飞的风筝一般,灵甲就是束缚他们的风筝线。
他赐予他们力量的同时何尝不束缚了他们的身心。”
“所以…他们只是冠者为巩固统治制造的傀儡?”
“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不同的是,人有不可容忍的极限。
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听到消息微服私访。
所以这些冠者才敢猎杀他们…”
眼见二人落入下风即将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方谦仗义援手,
仅以腿法击退数人。
“你是谁!”
面对突然跳出来的变数,黑衣杀手不敢松懈。
各自唤出各自的冠灵,随时准备发动进攻。
然方谦从不给敌人任何反抗的机会,
“贰·噬魂!”
简单一招,秒杀一切。
几乎看不清召唤冠灵的动作。
危机解除,两个汉子齐齐叩头感谢,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方谦转过身,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责任。
我观二人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为何遭此毒手?”
“这…”
为首男子见方谦儒雅随和,不像坏人。
便将此行目的告知于他,
“我二人本是两名护城军的普通军人,以抵御野兽侵袭,维护玉山城安稳为己任。
数日之前,收到控诉玉山冠者横征暴敛,奴役贫苦百姓的万民书。
我二人因此告假返回家中,一探究竟。
敢问恩公此行…”
方谦随便找了个理由,
“听闻流沙镇繁华,慕名而来。”
“既是同路,可否同行?”
“可!”
方谦唤出藏在一边的李诗诗,
“这是家妹,素来顽劣,还望一路担待~”
简单介绍一番,一同上路。
方谦二人走在前方。
李诗诗好奇问道,
“谦哥,他们说的话可信吗?”
“七分真三分假,他们是护城军的人不错,却不是普通兵勇。”
“为何?”
“护城军直属州府掌管,就算是城主要调动也得费不少手段。
他们军纪严明,与世隔绝,怎会允许书信往来?
更别说请假归家探望了。
唯一能与外界沟通的便是军报。
而且有权利外出巡查的只有正副统领二人…”
护城军二人跟在后面,也在猜测方谦二人的身份,
“统领,他们跟刚才那些人会不会是一伙的。”
“我看不像!
此人谦逊有礼,实力惊人。
他刚刚仅用一招便消灭了整队黑衣。
如此年龄,如此实力,绝对有银冠级别。
纵观整个玉山城,符合这一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您的意思是说,军报上提及的苏月半,苏小英雄。”
“军报提及他曾以一己之力剿灭猎灵匪徒。
按银冠修炼速度算来,如今也该有这样的实力了。”
“可…苏小英雄不是城主干儿子,现任临时城主侄子吗?
万一这件事真跟我们猜的一样,他会不会与我们为敌。”
“苏小英雄深明大义。
莫说他与城主只是干亲,就算是至亲骨肉,也不会徇私枉法。
不过我们还需一路观测,须知,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队人走了半天的路程后,终于抵达曾经繁荣的流沙镇。
当众人看到如今的流沙镇时,怎一个凄惨可言。
疮痍遍地,可见一斑。
在镇里走了很久,看见的只有妇女幼童,不见一个男丁。
“大娘,这里的男人呢?”
大娘指了指浪涛拍岸的流沙河,
“都…在哪了。”
众人顺着大娘的指引来到河边。
但见镇中妇孺齐聚于此,腰缠绳索,跳进湍急的河水中冒险在河床里打捞着什么。
“这是在淘金吗?”
看着摆放在岸边的几具青壮男尸体,方谦铁青着脸说道,
“他们是在…挖尸!”
居于流沙镇的冠者为打捞姻缘石献与城主,奴役全镇男子下河打捞。
致使全镇青壮男无一幸免,尽皆溺于滚滚黄沙之下。
妇孺体弱,即使都聚在这里,但终抵不过大自然的力量。
河水湍急,历经多时也才不过救出寥寥几人。
方谦再也看不下去,脱下披风纵跃而下。
小兵被他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惊到,
“他不要命了。”
“还愣着干嘛,一起下去救人呐!”
统领一声呵斥,紧跟在方谦后面,系上绳索跳进涛涛江水中。
小兵守在岸边接应。
钻进河面,泥沙弥漫,遮挡视线,
方谦催动灵力,这才看得清前方道路。
统领身无灵冠,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在河床里摸索前进。
不过多时,方谦率先挖出一具尸体。
守在岸边的李诗诗连忙跑上前接应。
河水打湿衣衫,此刻在岸上喘息的镇中人这才发现,方谦竟是双臂全无的残疾人。
“!!!”
全镇妇孺的目光都不由得向这边聚集。
“方谦,你不能再下去了。
你的身体还没好~”
“我可以带回更多人!”
方谦拒绝她的好意,再次扎进涛涛江水中。
他如黄泉河畔的摆渡船,往返于湖面,用孱弱的身体带回一具具可怜人。
一具,两具,三具…在流沙河里摸爬滚打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将溺于河床里的所有尸体打捞上岸。
全镇老少举着火把,眼含热泪,默默注视着这位无名英雄。
“谢谢您!”
“您是我们流沙镇所有人的恩人。”
方谦仅是淡淡一笑,
“我不是什么恩人,只是个有良心的人。
快各自来领各自家里人吧。
下面很冷,别让他们冻着…”
强者值得畏,仁者本该敬。
统领带着小兵摘下帽子,对着方谦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有此俊年,何愁贼寇不灭?”
“我想跟您商讨一件事…”
方谦走过来与统领交谈一番。
对方惊恐异常,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
之后,就再也顶不住疲惫,瘫在李诗诗的怀里沉沉睡去。
镇中居民租借给他们一间屋舍,让他们暂做修整。
李诗诗倚在床榻,抱着方谦的头无比心痛,
“你的命途本就已经坎坷万千,为何又要揽这些祸事?”
另一边,统领带着小兵挨家挨户搜集冠者作恶证据。
在方谦拼死捞尸的付出下,镇上居民虽有惧怕但还是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如今证据确凿,统领再也抑制不住杀意,
“大柱,拿上我的调令。
命令军队全副武装。
兵临城下,剿灭奸贼!”
小兵有些犹豫,
“统领,我们真的能打败那些强大的冠者吗?”
“猎灵众肆虐,城中冠者被大肆屠戮。
平衡已然打破,加之我们突袭,他们必然不是我们的对手。”
“可…万一州府怪罪下来,护城军数万弟兄…都难逃一死啊。”
“所以呢?难道你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兄弟,邻里乡亲被奴役,被无情屠杀?”
“我们未必真的要屠戮,只要兵临城下吓他们一吓。”
“混账!此役不歼灭作乱冠者,誓不回转!”
小弟带着调令连夜动身,路过方谦居所门口时随口吐槽了句,
“唉~真想不明白,这种人怎么会博得玉山第一才女的芳心。”
屋舍简陋,隔音不好。
这句吐槽好巧不巧被李诗诗听。
这让她心慌意乱,
心中乞求千次万次,千万别让方谦听见。
可理想很美好,迎接她的是一双洞穿人心的目光。
几乎是瞬间,方谦就将李诗诗那晚的欲言又止与小兵的吐槽联想在一块。
他再也没了睡意,
“这不是真的!对吗?”
女人的自私心诱使她狠下心来,一条路走到黑。
但…在乎方谦的她不忍心再继续瞒下去,
“对!他说的没错。
自从你消失之后,黎凰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不仅说一些绝情无义的话,而且火速跟新上任的城主看对了眼。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他们要成亲了,就…就在今天。”
“什么!”
方谦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李诗诗从后面一把抱住他,卑微乞怜,
“这不是你的错,是她先抛弃的你!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不!”
方谦陷入癫狂状态,振飞苦苦哀求的李诗诗,
“不可能…我要把她抢回来…
对!她是我的!
不用在乎她的感受,把她抢回来!
抢回来!”
方谦双眼血红,周身涌出浓重黑气。
黑气笼罩,断肢重生,玄色鳞甲再次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