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定格的画面,也变得模糊了。
但是能看出有三个人,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陆竟池看着这张照片,神色有几分怅然,眼神也失去了焦距。
他好似透过这张照片,看到更久远的地方。
很多年前,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经常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注视着这张照片发呆。
一看,能看一下午。
路过时,也能听到他嘴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息和遗憾。
陆竟池看了这张照片良久,听到外边有人敲门,他才回过身来,将照片放回书里,关上抽屉。
他转过身,便看到陆盛文站在门口。
陆盛文双手负在身后,昏暗的灯光下,他神色一言难尽地盯着陆竟池。
他也上了年纪,两鬓长出了不少白头发,身躯也开始佝偻起来。
两人对视了片刻,陆盛文才迈开步伐走进来,脚底的泥水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我说这里的灯怎么亮着,原来是你。”
陆竟池没有说话。
陆盛文走到那张老旧的藤椅上坐下,学着他父亲的模样,开始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是不是老爷子走了,你就觉得,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在和你作对?”
陆竟池依旧没有说话。
陆盛文从袖子里拿出烟杆,捏着烟叶子慢慢搓起来,以前老爷子在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抽烟。
陆竟池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有片刻的恍惚。
陆盛文慢条斯理地,搓着烟叶子,塞进烟嘴里,拿出打火机点燃,他吧嗒地抽了口。
也不过才五十多的年纪,却硬生生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
“我先走了。”
陆竟池转身要走,却又被身后的人叫住,“站住。”
他脚步一顿,背对着陆盛文,没有回头。
陆盛文看着他的背影,幽幽地说道:“竟池,你是我最满意的儿子,曾经,一度是我的骄傲。”
“但,这也是我最后悔的事情。”
陆竟池听到,微微侧头,看向陆盛文。
陆盛文却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环顾四周,眼神充满了怀念。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挨老爷子的皮带,没想到一晃眼,我都到了他那个岁数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想来想去,也觉得这些年,无论是风光还是落魄,都是一塌糊涂。”
陆竟池眉头微蹙:“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盛文瞥了他一眼,笑道:“发发牢sao,你要是不乐意听,可以走。”
陆竟池移开视线,看向了别的地,似乎在斟酌什么。
最后,他走到了不远处的木椅坐了下来。
陆盛文见状,哈哈笑了一声。
他抽着烟杆,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陆竟池身上来回扫。
陆竟池正襟危坐,任由他打量。
过了会儿,陆盛文说:“最近你和你妈的事我知道,她逼你娶门当户对的妻子,还试图叫我来游说。”
“但我没有答应,感情这种事,就不能强求,虽然结婚和爱情是两码事,但是,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那这份爱情就有了它的归属。”
陆竟池眉梢不着痕迹地挑了挑。
陆盛文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情种,外面的真爱一个接一个,加起来可以绕地球三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显得很滑稽。
就跟嫖客劝小姐从良一样。
陆竟池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陆盛文道:“不过你妈一向这样,你如果接受不了,你也只能像和我一样,彻底闹翻,这样她就不会管你了。”
陆竟池道:“是吗?难道不是更加疯狂报复?”
陆盛文不屑道:“你怕她报复吗?”
陆夫人那点手段,连陆盛文都没看在眼里,前提是,他没有什么把柄或者弱点在她手里,所以她任何手段对陆盛文来说都是跳梁小丑。
如同三岁小孩过家家一样幼稚。
陆竟池沉默了两秒,他忽然站起身道:“走了。”
这次他没有任何停留,头也不回走出房间,拿了角落里的伞,径直离开了阁楼。
江澜在黑暗的地下室里,一直在等他回来。
等到最后,她小腹传来的坠痛和胃里的痉挛,让她蜷缩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而她也不知道,在她昏迷过去没多久,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再次去而复返。
陆竟池走到这里的时候,下意识的往那块突兀的木板看去。
他用脚将那块木板踹开,但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他蹲了下来,拿出手机打开灯光往里看,手机能照到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杂物。
“竟池!”陆夫人不知从哪里匆匆赶来,她看到陆竟池在地下室门口蹲着,脸色大变。
陆竟池又往里看了片刻,他站起来,对上陆夫人的视线。
陆夫人拉住他的胳膊,“这么大的雨你在这里干什么,快跟我来!”
他没动,“干什么?”
陆夫人见自己拽不动他,便放弃了,说道:“宋小姐来了,你去见见她。”
陆竟池的脸色骤然一沉,连带着声音也变冷许多,“你有完没完?”
陆夫人愣了愣,赶紧说道:“哎,我不逼你相亲,只是她妈之前都跟我说好了,你就算不答应,你也去找个理由把她回绝了行不行?”
“要是我跟她说,这…我这面子上过不去啊。”
陆夫人是个好面子的人,这话说的也没毛病,她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说自己能做主的。
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尽办法逼他结婚了。
过了会儿,陆夫人又咬咬牙,说道:“这次你去回绝了,以后妈绝对不给你介绍了,行吗?你可别让我下不来台。”
陆竟池甩开她的手,朝着客厅方向走去。
陆夫人暗自松了口气,转头对佣人使了个眼色。
佣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等他们都走了,佣人才叫来两个人,把铁门打开,跳下去把江澜带出来。
江澜此刻已经不省人事,被人提在手里软软绵绵的,就像提着一个毛绒玩具似的。
她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整张脸颊,发烧不断的滴着水。
“老夫人,现在怎么做?”
佣人邀功似的抢话道:“换个地方关着吧,这里少爷已经起疑了。”
“那还能有什么地方关?”
佣人左看右看,天上的雨哗啦啦砸在几人身上,也砸在了江澜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江澜眼皮动了动。
陆夫人有些烦躁,正向着和还能把江澜关在哪里,一转头,就看见陆竟池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盯着这边。
准确的说,是盯着保镖手里的江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