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倪大爷微微一愣,眼神疑惑,“这世界还能是假的不成?”
“大爷你想啊…”孟星循循善诱,“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一口枯井,一朝夏夜,就是它们的全世界,它们没有见过,也无法理解枯井以外的地方、夏季之外的季节。”
“那对于我们来说,从小到大我们生活的地方会不会就是一口破败不堪的枯井?蹉跎而过的岁月会不会只是光阴长河微不足道的一段?我们以为的缤纷多彩的世界,会不会只是某位更高阶存在的一个梦?当祂梦醒的时候,就是我们消散之时?”
“小星啊,你真爱开玩笑,老头子我也读过几年书,你别拿这些弯弯绕绕来显摆。”倪大爷笑呵呵地猛吸一口烟,再大大地嘬了一口茶,发出满足的呢喃,“你看,多润啊,这怎么会是假的呢?”
孟星长吁一口气。
一切正常,徐薇那家伙,果然忽悠人来着。
“老头子,来端菜啦。”
厨房里,老伴的吆喝声响起。
“倪奶奶,我来吧。”
孟星乐呵呵地起身,快步走进厨房。
“哎呀呀,小星,你是客人,坐着就好啊。”
“奶奶你这是什么话,我早就把这当自己家了。”
“你这小家伙嘴巴真甜,老头子年轻时有你十分之一呀,我做梦都得笑醒了。那你先把这两个菜端出去吧,胡辣汤烫着呢,我来就好。”
“好勒奶奶。”
孟星将两盘菜放到饭桌上,抬眼见倪大爷还在茶桌那头发呆,于是开口招呼道:
“倪大爷,吃饭咯!”
老人依旧呆坐着,没有回应。
孟星下意识地走前几步:“倪大爷?”
却见老人手举茶杯,浑身僵硬,双目翻白,嘴唇不住地颤抖: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头顶花白的头发缕缕掉下,脸上并不多的老人斑迅速扩散,接着皮肤开始极速老化脱落。
流着脓血的肌肉、阴森惨白的骨骼……
前一秒还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下一秒就变成一具血肉不全的干尸。
身体的腐败过程,仿佛按下快进键般,在他身上进行了飞速的演绎。
“唰!唰!唰!”
孟星意识空间里的屏幕,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绽放开来!
“不!”
孟星情绪大受冲击,他似乎听见名为绝望的回响。
“胡辣汤来咯!注意啦注意啦!”
正在此时,倪奶奶的呼喊声传来,她人也端着一大盘胡辣汤匆匆走出。
“奶奶,别出……”
孟星正要提醒,然而……
太迟了。
相伴数十年伴侣,那面目全非的惨状,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眼前。
倪奶奶呆住了。
“奶奶快走!”
初遇这情况,孟星也不知该怎么办,只是凭本能地想要将倪奶奶带走。
“哗!”
跑到倪奶奶身旁,毫无防备的孟星,被猝不及防扬起的胡辣汤,兜头兜脸泼个正着。
“啊!!!”
滚烫的汤汁糊满头颈,双眼又辣又痛,视线完全就是一片漆黑。
更要命的是,那些刚被点亮屏幕像被切断了电源,一张接一张地熄灭,让孟星变成了一个彻底的瞎子。
紧接着,孟星感到有人猛地扑到他的背上,将他脸朝下地摁倒在地。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倪大爷那失真的嗓音贴着后颈响起,令他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恐惧。
“都是假的!!!”
呢喃的声调达到一个高潮,伴随着这声嘶喊,倪大爷大张着嘴巴,朝孟星的右脖颈处一口咬下!
“啊啊啊!”
关键时刻,恐惧令孟星产生了远超平常的力量,他腰部朝上一拱,右肩一耸,将挂在自己身后的倪大爷给顶落下来。
多亏倪大爷上了年纪,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加上孟星脖子上都是汤汁,滑不溜秋的,这一咬倒是没造成多少伤害。
但成了瞎子的他,只能凭记忆跌跌撞撞朝门口冲去。
“哐当!”然后不出意外地踢翻凳子,整个人也被凳子绊倒在地。
“哗啦啦!”挣扎着想要爬起时,混乱中又将饭桌的桌布扯下,把饭菜都打翻在地。
——快到了,大门就离饭桌不远。
孟星咬紧牙关,打算一鼓作气冲出去时,“噗”的一声,沉重的钝物撞击感在顶门晕散开来。
“哐啷啷啷……”
听到这个玻璃制品掉在地上的声音后,意识模糊的孟星猜到给了自己闷头一击的,就是那个自己买给倪大爷的大号烟灰缸。
那还是自己用第一笔兼职收入买的,没想成了砸懵自己的凶器。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两位老人的呢喃呓语及进逼的脚步声混杂在一块,让孟星心里彻底发凉。
尼玛,这样死去,太窝囊了。
“哐!”
身旁不远处传来巨响,是门被撞开的声音,同时扑面而至的新鲜空气让孟星精神一振。
有人来了!
勉强恢复一点的视线,隐隐约约看到两道冲进来的身影。
“呼!幸好赶上了,如果雁姐你刚才开导航的话……”
“闭嘴!”
是安启成和林雁!
劲风从孟星身旁掠过,随后是唰唰两声刀刃劈空声,接着就是一股腥热的暖流,泼洒在孟星的后颈处。
安启成将孟星扶起,拿出一支喷雾药剂,嗤嗤地朝他那被烫得起泡的脸和脖颈,还有渗血不止的顶门均匀地喷涂。
一阵清清凉凉的感觉从伤口处扩散开来,孟星能感受到伤口在快速地愈合恢复。
“外用型S药剂,很贵的,先记账,以后从你工资扣。”安启成有些戏谑地说道,“然后,孟星先生,你楼下发生了入室抢劫命案,作为同住一栋楼的街坊邻里,你配合警方回警局做口供,很合理吧?”
“爱谁谁……”
呼吸着死里逃生的空气,孟星只觉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失去意识前,他还听见安启成和林雁的对话。
“雁姐,手机里有导航的,下次你找路时可以借助它,其实我们的停车位,到这左转就行了,但你偏要往右……”
“别啰嗦,最后不也能走到了吗?”
“可……我们兜了一个大圈,足足多了五分钟,没准孟星就不会被砸成这样子了。”
“队长提醒了他别去挑逗,偏不听,这都是他自找的。”
……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