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善的世界里,恶只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而在恶的世界里,善却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善需基础,恶无底线。
人性的恶到底能到达什么地步?
恶到宁愿自己隐入黑暗无人知晓,也要把那神坛上的人拉下神坛,看他跌入尘埃。
恶到明明对方对他没有半点晦暗心思,却作为对方最在乎的人捅了他最深的一刀。
无来由的恨更像是他内心龌蹉的映照。
这样的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让人恶心。
季轻舟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处屋宇的横梁上,看着下面的人,眸中满是冷意。
“主上,采莲庄出了意外。”封磬冲着坐在上首的人禀报。
单孤刀抬眼,略微诧异,“出了什么意外?”
“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队人马,杀光了采莲庄所有人,而且看样子那伙人好像是冲着李相夷去的。”
“李相夷。”单孤刀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中满是冷漠,好像只是提起一个陌生人,“他死了?”
封磬摇了摇头,“没有,似乎是被人救下了。”
“他运气倒是好。”单孤刀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面,面上喜怒难辨。
李相夷没死也好,他还没让李相夷看到他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呢,还没让李相夷看到他的成功呢,在此之前李相夷都得活着。
想到自己的计划,单孤刀的心情好了许多。
什么天下第一,还不是照样被他蒙在鼓里,早晚对方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到时候他要亲眼让那人看着,什么才是真正的成功。
“去查查那伙人什么来头,我们计划了这么多年的事,可不能毁在外人手里。”
“是。”
封磬退下了,屋里只剩下单孤刀一人。
不对,应该是两人,还有藏在暗处的季轻舟。
季轻舟无意杀了单孤刀,死多简单啊,那样太便宜他了,他要让单孤刀自食恶果,让对方经受和李莲花一样的苦。
毕竟只有一样的痛苦才算赎罪。
单孤刀在意他的大业,他就亲手毁了对方的大业。
单孤刀在意自己技不如人,嫉妒别人天赋异禀,想把人拉落谷底,他偏要对方一辈子低落到尘埃里,看着他嫉妒的人登上神坛。
季轻舟见过太多人性的扭曲,他深刻地意识到,死亡永远不是最重的惩罚,毁了对方在意的一切,击溃对方的信仰,从精神和心灵上完全打击,让对方生不如死,这样才是真正的惩罚。
“希望你好好活着呀。”季轻舟语气中恶意满满,像是地狱恶鬼下的最恶毒的诅咒。
他在单孤刀桌案上的茶水中用灵力下了双倍的碧茶之毒,怕一下子把对方玩死了,又勉为其难地用一缕灵力护住了对方的心脉。
这样一来,除非护心的灵力耗尽,否则单孤刀只能经受无边的折磨,连死都会成为奢望。
而那缕灵力想要耗尽,至少要耗费几十年的时光,希望对方不会疯掉,那样可就没意思了呢。
这一刻的季轻舟完全不复平日的冷漠淡然,整个人恶劣且妖冶。
大相径庭的样子和平日的好像是完全不同两个人。
修仙以来,季轻舟的心魔从未解,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渡劫失败。
“妄生心魔未除者,必定死于劫雷之下。”
这是一句箴言,一句季轻舟从未信过却切切实实是真的的箴言。
平时季轻舟都死死压抑着自己,但刚刚在单孤刀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那是曾经他在姐姐身上感受到的系统的气息。
一个早该湮灭在世界上的东西。
心底压抑的恶在这一瞬间完全爆发。
但季轻舟理智尚存,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确定单孤刀喝下了那杯茶,他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发现屋子里曾经多出过一个人。
下一个,角丽谯。
季轻舟并不熟悉这个世界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他找到位置隐蔽的金鸳盟。
笛飞声身上的因果线很好用,完美地为他指明了位置。
和找单孤刀的步骤一样,季轻舟溜进金鸳盟,偌大的金鸳盟却没有一人发现他。
轻巧地落到最大建筑的房梁上,往下看去,一个妖冶的红衣女子躺在塌上,风姿绰约,眉眼间是能让人为之倾倒的魅惑之色。
可惜季轻舟欣赏不来,他打量着塌上的人,眼波流转中全是恶意。
也有那个东西的气息啊。
季轻舟嗤笑一声,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从来不对女子动手,一时间更是兴味盎然,到底要怎么惩罚她才好呢?
此时的季轻舟好像一个在挑选玩具的小朋友,“纠结”无比,纠结之下是无尽的戾气。
算了,这场戏那么大,总得慢慢看才有意思,要是他一上来就把别人戏摊子掀了那算怎么回事。
要玩就得玩点有意思的嘛。
最后季轻舟只是给角丽谯下了一个禁制,对方但凡对李莲花有恶意,就会受百蚁食心噬骨之痛。
下一个,百川院云彼丘。
季轻舟是打定主意要让所有伤害过李莲花的人付出代价。
其实他大可让李莲花亲自来报仇,但他没有,因为他知道,李相夷可能会怨恨会报仇,但李莲花不会,他会选择宽恕。
所以季轻舟选择替李莲花动这个手。
宽恕,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个词。
为什么要宽恕为恶者呢?
又不是心怀慈悲的菩萨。
你退一步,为恶者便得寸进尺,你忍一时,为恶者便变本加厉。
你宽恕他们了,谁来宽恕你呢?
那些所受的罪,所尝的苦,总要罪魁祸首来付出代价的。
到达百川院时,季轻舟心血来潮地撤了隐匿阵法。
他在建筑物间大大咧咧,毫不掩饰地腾跃,不出意外被人发现了。
“何人擅闯百川院?”
石水施展轻功跃上屋顶,持剑拦住了季轻舟。
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石水很是警惕,江湖上的人物她虽不能说全部识得,起码八成左右的人她是知道的,可眼前这人,好像从未见过也未曾听说过。
看对方的样子,恐怕来者不善,“阁下擅闯我百川院不知所为何事?”
季轻舟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女子,从记忆里的剧情中找出了对方的信息。
石水,佛彼白石之一,四顾门的老人,李相夷的拥护者。
四舍五入也勉强算是自己人了。
得出结论的季轻舟按下了蠢蠢欲动想要动手的心。
他不杀无辜之人。
况且对方还是自己外甥的熟人,更不能杀了。
季轻舟此时难得有些后悔自己脑抽撤了隐匿阵法。
心里腹诽着,季轻舟面上却是一片冷漠,“我来找人。”
“找何人?为何事?”石水言简意赅地询问。
想到石水是李相夷的拥护者,季轻舟的心又蠢蠢欲动,有了几分恶趣味,“我和李相夷的母亲是旧相识,你说我来寻谁?”
石水面色一变,“你是来找门主的。”
季轻舟摇了摇头,轻笑着否认,“不,我是来寻云彼丘的。”
石水不用季轻舟说就猜到了对方来的目的。
此来所为报仇。
至于报什么仇她心知肚明。
“所以你要拦我吗?”季轻舟很好奇石水的答案,对方是真心实意拥护李相夷的,所以面对自己这个寻上门,找给李相夷下碧茶之毒的云彼丘报仇的人,对方会怎么做呢?
真是让人好奇啊。
拥护之人和背叛之人,对方会怎么选呢?
“江湖中,若有作恶者,皆会交由百川院受理判罚,除此外,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甚至寻仇杀人。”
石水确实很不喜欢云彼丘,但那不意味着她会任由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来杀人。
百川院的存在是为了匡扶正义,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毁了初心。
季轻舟似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个不错的人,有义气,有底线,有初心,公私分明。
初心这个东西向来易得难守。
不过这并不能成为季轻舟放过云彼丘的理由。
季轻舟不欲与石水多浪费时间,他要弄一个人,也不是必须得见着人才行。
手段这个东西嘛,他向来是不缺的。
季轻舟在石水身上下了下了一个禁制,凡是她接触过的人,对李相夷有过亏欠或恶意的,都会沉溺与梦魇之中,非真心忏悔不能摆脱。
若有愧疚,那就沉溺在愧疚之中。
若无愧疚只有恶意,那便反噬己身。
“若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永远坚持,希望你不会为自己的决定后悔。”
季轻舟身影消失在原地,只余留下了一句话。
石水看着季轻舟消失,望着那人刚才站的地方出神了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