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非晚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但许素没有说话，只是背着医箱走在最前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看诊的队伍很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几个人忙得脚不沾地，许素连午饭也没时间吃，让人拿了几个包子，随便对付了几口又开始干活。
陈荣州搬着货物，偶尔看一眼在认真看诊的许素，虽然这些物资箱并不算轻，但他在码头工作惯了，这种级别的倒也算不上什么了。
突然，人群后方出现了骚动。
一个短衣的男子拖着一个妇女拳打脚踢，那个妇女扑倒在地上，不停地对周围的人求救，周围的人都不忍直视，可也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一个个把头扭了过去，面露不忍。
“怎么这样？”于非晚气得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一旁的齐宥拉住，他看着她摇了摇头：“你阻止不了他们，这只是一个梦境。这是过去的事。”
于非晚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不禁用力握紧了拳头，板着一张脸看着眼前的事。
一旁的陈荣州眉头一皱连忙走上前拦住他：“你做什么？”
“你奶奶的，多管什么闲事，老子收拾自己婆娘，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怎么了？”另一边，许素听到了声响，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把药方递给坐在她对面的病人，一边皱着眉头问。
正排着队的一个阿婆说道：“是牛老二家的，那个牛老二真不是个东西，整日里不是喝酒就是赌博，早些年还出工拉车，这几年染上了赌，每天对自家婆娘非打即骂的。”
许素皱了皱眉，站起身来，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
一旁的男生连忙拉住她：“许医生，你要去干嘛？这种事情你怎么管，人家的家务事你……”
许素停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梁毅被她看得心虚，也没有再劝。
许素大步走过去，看到旁边有一家卖包子的铺子旁边支着一个擀面杖，顺手拿过来，在手里掂了掂。
周围的人连忙让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生怕牵扯进去，却又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那边的情况。
那个男人正想抡着拳头打陈荣州，被他挡了一下，然后又要挥拳，谁料，突然挥起的拳头被人抓住，然后下腹一痛，还没反应过来便直接被人踹倒在地，牛老二抬眼一看，连打他的人是谁都没有看清，擀面杖就直冲着打过来。
“好样的。”于非晚没想到许素不仅是个医生，还是个武林高手，不由得咋舌。
连陈荣州都被她这一手吓了一跳，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把倒在地上的女人拉开一点。
牛老二疼得厉害，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的，许素不再搭理他，走到那个几乎被他打个半死的女人旁边，陈荣州连忙过来帮忙，许素查看了一下，叹了口气，低声对他说：“肋骨、腿骨均有骨折，浑身有青紫。”
“荣州，麻烦你去找邵明成邵老师要个担架。”然后又从兜里拿出十几块大洋，“这个你先拿给他。”
陈荣州还想说什么，但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连忙去找担架，把女人送过去了。
可是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于非晚叹了一口气，凡人的无能为力在这种情况下一览无余。她忍不住问身边的齐宥：“你们那时候在做什么？”
凡人在受苦，神明在做什么？
于非晚不应该问齐宥，那会儿的齐宥自身难保，又哪里来的余力做什么呢？
“于非晚，天道如此，我们也无能为力。”
“天道，天道是什么？一个天道就能让人生，让人死……”
齐宥看向她，她的迷茫和无措落在他的眼睛里，他缓缓开口：“天道是天地运行的法则，生老病死、因果报应、王朝更替、兴衰荣辱，这就是天道。”
于非晚眼前是一片哀鸿遍野，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跟上许素和陈荣州。
他们俩看起来都心情沉重，许素一回书店晚饭也没吃就回了自己房间，半天没有出来，陈荣州在她房间门外犹豫踌躇了半天，最后还是离开了。
于非晚和齐宥在许素的床前坐着，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半晌，她忽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忍不住抚了抚剧烈跳动的心脏，略略吐了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
许素走下床把窗户打开，任由窗外的冷风吹进来，她忍不住瑟缩一下，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于非晚看着她，问齐宥：“你说她现在在想着什么？”
齐宥没有作声，于非晚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回答似的，跟上许素的脚步。
许素蹑手蹑脚地走出大门，将门虚掩，正在书架上找着自己想看的书，却忽然感到身后有人。
她心下一凛，手比脑快，手肘往后一顶，握住“贼人”的手腕一拧，反身将人压制在对面的书架上，书架发出咯吱的一声，许清明吓了一跳，但手上的力道没松。
“你干嘛！”
是陈荣州。
许素听到陈荣州的声音，连忙松开手，问道：“没事吧？”
陈荣州也有几分尴尬，只摇了摇头：“大晚上的你来这儿做什么？”
“来图书馆当然是找书看。”许素回答，又问，“你呢？”
“我在准备下一期的报刊。”
许素这才发现图书馆里面搭着一张桌子，上面点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她连忙走过去看，纸上字迹端正。
陈荣州和法文班的几个同学办了一个先进报刊，许素向来并不关心这样的事情，但这会儿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素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坐在他旁边看。两个人坐一张凳子虽然算不上拥挤，但也不可避免地总有接触。
陈荣州看了一眼她正看的书，是《红楼梦》。
一人漫不经心地读书，一人专心致志地誊写，倒也别有一番安宁。
许素看了一会儿，那一行行字并没有从她的眼前掠过，然后飘走了。她把书合上，声音其实不大，但两人坐得近，陈荣州还是一下子就听到了。他将笔放在砚台旁，侧头看她，许素手搭在那本《红楼》上，眉头微蹙。
“怎么了？”鬼使神差的，陈荣州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