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漫长的黑夜。
蚩尤猛地睁开眼睛，他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噩梦似的，出了一身的冷汗，但细细回想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正愣神，一只九尾狐从营帐外跳了进来：“蚩尤大人，你睡得也太久了！今天可是你的封后大典。”
“小离，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的营帐你也说闯就闯。”
小离龇牙笑了笑，九只尾巴在身后扫呀扫，显得十分得意，一道蓝色的光闪过，一个扎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孩子出现他面前：“蚩尤大人心地善良定然不会同小离斤斤计较的。仪式快开始了，蚩尤大人快些收拾妥当吧，等会儿晚晚都等着急了。”
提到“晚晚”，蚩尤深潭似的眼睛里都带了些笑意，像是春天的风吹过北国的冰潭。
晚晚名叫于非晚，虽然是一个凡人，但是心志坚定，又足智多谋，最终得以得道。有一天她捉妖驱鬼之时误闯九黎，与蚩尤相识，久而久之，两人情投意合，便有了今日的封后大典。
蚩尤想到自己的恋人，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欣喜。
不知怎么的，醒来之后，他总是觉得似乎有些怪异，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似的，但眼下正事要紧，至于别的事情，封后大典结束后再办不迟。
蚩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喜服早已经准备好了，小离蹦蹦跳跳地跟上他，嘴里跟他唠唠叨叨：“蚩尤大人，这可是织女们准备的，你看看这做工，这技艺。”
蚩尤看着小离跟献宝似的将喜服拿来给他。织女的手艺的确很好，金色暗纹配着红色喜服，九黎图腾在衣袖上栩栩如生。
“九黎好久没有这么高兴的事情了，上次这么热闹还是涿鹿之战胜利呢。”
“涿鹿之战是我们赢了？”蚩尤皱了皱眉，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奇怪。
“对啊。”小离点点头，对蚩尤的反应感到很奇怪，“蚩尤大人，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怎么连涿鹿之战胜利都不记得了？也是因为这个你和晚晚才在一起的呀。”
见蚩尤还是一脸疑惑，小离又开始着急地团团转：“哎呀，我还是去找神农大人。您连这件事都忘了，这怎么行？”
“神农为什么会帮我？”蚩尤心里无端地出现这个念头，但很快他想了起来，神农虽然与轩辕交好，但是涿鹿之战，他们几个上古生灵并肩作战，消灭了巫清欢，因此建立了些情谊。
因而那点怪异很快便被蚩尤打消，他点了点头：“也好，你之后再去吧，等今日的封后大典结束之后。”
入夜，九黎灯火通明，火把点亮了整个部落。
蚩尤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这时，忽然有一道激烈的鼓声响起，他的心脏伴随着鼓点一起激跃起来。
鼓声之后，是琵琶、长笛和古琴。九黎的乐人也是最好的乐人，难得有这样的喜事，族人都十分兴奋，在场地里伴随着音乐载歌载舞。
很快，乐声渐缓，蚩尤抬眼望去，那个凤冠霞帔、眉眼如画的女子正朝着他款款而来，凤冠上的金色流苏垂至肩头，喜服上是与蚩尤喜服相得益彰的九黎图腾。
蚩尤的心跳声更加剧烈。
不一会儿，于非晚就走到了他的面前，她笑了笑，面如红霞，说：“夫君。”
于非晚话音刚落，蚩尤便皱紧了眉，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很快这一点不对劲就像一滴墨汁落入池塘，越来越多的记忆涌入他的大脑，蚩尤眼前的景色一下子停滞了，于非晚、小离、刘大哥，还有那些还在劳作生活的凡人、精怪，都像一帧帧的电影从他眼前经过。
是的，他想起来了。
齐宥凝神念咒，一道金光闪过，整个梦境便烟消云散了。
看样子这个梦灵有一些本事，竟然还能将他困在幻境之中。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梦灵并非恶念所生，因此构筑的幻境也是因心底的愿望生成，倒并不危险，只是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罢了。
九黎覆灭一直是齐宥心中的一个结、一根刺，那于非晚呢？
想起那个荒诞的场景，他不由得失笑。
还封后大典，这个梦灵真是没一点创意。于非晚不会叫他夫君，更不会用那种语气叫他。
也许就是因为对她太过于熟悉，所以哪怕梦灵按照他的记忆塑造了一个很像很像她的人，他还是能一下子就感觉出不对劲来。
一边想，齐宥一边在这一片黑雾之中凝神，很快，他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开，眼前出现了一栋大楼。
他穿着中山服，带着眼镜，这样的打扮对他而言有些陌生，他有些不习惯地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
周围的环境是一片空寂，这说明，对于梦灵而言，这栋大楼才是它的执念所在。
一迈进大楼，周围的环境又一次发生了改变，这像是一个会议室，周围的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齐宥没有弄清楚情况，也不敢多说，只能在人群中随着他们沉默着。
一个女人站了起来：“我来吧。”
女子眉目清秀，目光坚定，头发剪得很短，她穿着一件衬衫，戴着贝雷帽。齐宥觉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
“许素，不可以。”站在主位的男人望向她，眼睛里充满了不情愿。
“你知道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我受过军事训练，而且会用枪，这个计划我参与了策划，没有人比我更加清楚。我做这个先遣队的负责人最合适。”许素望向她，眼睛里也是同样的坚定。
许素说完，整栋楼开始震动起来，齐宥眼前的情景又发生了改变。
突然，一枚子弹从他头顶飞过，一双手拉住他，把他扑倒在地：“你发什么愣！再不专心，给我滚回后方！”
女人严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是许素。
齐宥忍不住想：谢谢人类女人一个比一个不客气。
他卧倒在地上，周围是不断响起的枪炮声。
许素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坚定：“我们往北方。”
“组长，那边……”队员的声音没有说完，一把刺刀穿过她的胸膛，笔直地倒了下来。
许素带着人往北面跑去，齐宥向后面远远望了一眼，南面，一面旗帜飞扬。
向北而死。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