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祠堂,香案上,几许烛火燃着。
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穿着黑色的裙子,手里拿着线香,弯腰对着案上的牌位鞠了一个躬。
然后她将线香插进了眼前的香炉之中,转头看向一旁的中年女人,“白姨,今天是妈咪的生日,您说我们每年都给她烧香,她真的看得到吗?”
白媛目光平静的落在案上的其中一个黑色牌位,她上前两步,也将手里的线香插在了陆之翎刚插过的位置旁,叹息着说了一声,“你妈咪这辈子最遗憾的,大概就是觉得对不起你,你每年给她烧香,她一定会知道的。”
她插完线香,平静的视线又看向了牌位,牌位的中间有一张女孩儿巧笑倩兮的照片,白媛已经四十岁了,岁月让她的鬓边也添了一两丝白发,她叹息的看着照片上的姜浅,永远都是她记忆里的那个样子。
年轻,美好。
也不知道十二年过去了,她到底有没有得偿所愿,在另一个世界里和清时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祠堂里烟气朦胧,陆之翎对着母亲的牌位鞠完躬后,又对着一旁父亲的牌位也鞠了一个躬,两个牌位并排放在一处,但其实陆之翎知道,母亲生前并没有嫁给父亲,只是太爷爷自己做主把母亲划进了陆家的族谱,但其实按规矩,她的父母是不能供奉在一处的。
但太爷爷不仅把爸爸妈妈的牌位放在一起,给了妈咪陆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甚至在把妈咪火化之后的骨灰也放在了爸爸的坟墓之中,太爷爷说妈咪性子执拗,脾气还坏的很,要是妈咪知道她死了以后太爷爷没能让她和爸爸葬在一处,妈咪做鬼都会从坟墓里爬出来自己爬到爸爸的坟墓里去住的。
“你妈咪除了你爸爸,最爱的就是你,她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在她有限的生命里,她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你,之翎,白姨希望你不要怪你的妈咪,她那时候心里太苦,性子又软弱,你父亲的死把她的人生都压垮了,如果非要让她活着,恐怕也要一辈子用精神药物来控制,这样的日子其实生不如死。”
其实十几年过去,陆之翎对自己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淡了,尤其是父亲,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几面,她对母亲的印象会多一些,毕竟童年时期有过母亲长期的陪伴,哪怕关于那段时光她的记忆并不多,但也不妨碍她知道她的母亲是很爱她的。
母亲自杀的那段日子,的确是她人生的至暗时刻,但十二年过去,她早就已经走出来了,陆之翎是懂事的孩子,她心疼自己的父母,自然不可能会去怪姜浅。
她眼眶泛着红,看着姜浅的牌位,“妈咪,我今年钢琴比赛得了国际少儿组一等奖,已经被保送到a省音乐学院附中了,太爷爷支持我学音乐,您和爸爸在天有灵,一定也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她看着照片上的母亲,笑容甜美温柔,可在她儿时不多的记忆里,她其实很少看见妈咪笑的这样开心过,除了妈咪发病,经常对着空气笑的那段日子,陆之翎多希望能像白媛阿姨说的那样,妈咪在天堂可以和爸爸幸福的生活在一起,那样妈咪就能天天都开心的笑了吧。
白媛跟着叹息,“浅浅,你就放心吧,之翎很优秀,老爷子虽然把她当接班人培养,可也没舍得让她累着,这孩子要强,有陆家和白家护着,将来无论是婚姻还是事业,我们不会让她吃苦的,你和清时都放心吧。”
话到这里,她就又叹了一声气,“多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老爷子身体也好,你们不用挂心,只是今天是你的生日,老爷子前几天就在感叹,要是你还活着,今天就能吃到之翎亲手给你做的长寿面了。”
祠堂里很安静。
陆之翎红着眼睛从一旁的托盘里拿出一碗长寿面,放在了牌位前,然后对着姜浅笑了一下,“妈咪,这碗面我可是练习了好久的,齐奶奶年纪大了,总是教错我步骤,我下了五遍才做的拿得出手,要是不好吃,您就勉强担待一下,我回去一定努力练习,等下半年爸爸生日,之翎再做给爸爸吃。”
她将筷子搁在了面碗上。
安静的案台上,只有烛火温柔的摇曳着。
微风从半开的窗棂间涌入,拂过陆之翎耳畔的碎发,仿佛母亲温柔的手心和叮咛。
明明灭灭的光影间,陆之翎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意。
然后她又抬起头,笑着说,“妈咪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太爷爷说之翎不是柔弱的小姑娘,之翎的性格像爸爸,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我,您就不要担心我了,之翎会活的很好的。”
白媛站在一旁,将手放在她的肩膀,无声的宽慰着她。
两人在祠堂里又站了一会,一直到外头快要下雨,白媛才收拾了雨具,和陆之翎一起从祠堂里走了出去。
外头风声渐起,昏暗的日头将这座修建在后院僻静处的祠堂映照的愈发没有人气,香案的牌位静静的供奉在那里,仿佛正安静的目送着那个黑裙子的少女,直到外面濛濛的雨丝将她的身影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