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进厨房,骨节分明的手取过杯子,放去饮水机的边上。
其实他并没有睡前喝水的习惯。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非要出来倒这杯水的冲动和原因。
温水接满之后,他就拿着杯子回房。
厨房离他的主卧并不远,可他的脚步在离开厨房的那刻,竟像是被施了咒术般,他无法再前行。
深夜的客厅总是安静。
沙发旁的角落里亮着一盏羊角宫灯,暖黄的光影无声洒落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想起那是五年前的时候,他带她去江南古镇度假,从乌篷船下来,她有些晕船,在他怀里娇气的哭了好一会儿,后来看见店里在卖琳琅满目的宫廷灯罩,她一下子被那些好看的图案吸引,就忘了哭泣。
回忆在不合时宜的夜晚如潮水般汹涌而至。
他眼底深如夜半静寂的深海,涌动着无尽的黑,光芒照不进一星半点,也窥不出半分他脸上真实的情绪。
大约十几秒的静默后,终于,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他还是朝着另一边的卧室走去。
丫头的房间关着门。
在离房门半米之遥的地方,他果然听见隐隐的哭声。
伤心的,呜咽的。
像是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想自己的哭声被听见,又竭力压抑着悲伤和绝望。
他停住了脚步。
目光落在眼前梨花木的房门。
少女情怀总如诗般惆怅,过去的数年间,陆清时不是没想过妹妹进入青春期后,会遭遇情感的困惑,他也想过无数种教导她渡过情感上敏感时期的办法。
但他从未想过,让她情感困惑的那个人,会是他自己。
他不知道在她门口站了多久。
偌大的客厅,安静的针落可闻,墙壁上的时钟滴答的轻响。
小丫头坐在床上,哭着用完了一整包纸巾,鼻子都擦红了,陆清时也没有给她回一个字过来。
她满脑子都是陆清时和姐姐在抵死缠绵,他怎么可能会想起她,她觉得自己可怜又悲催,就算哭死也没有人会管她。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坐在床上哭了多久,兄长就默默在门外站了多久。
她的心事,她的伤心,他全都知道。
兄妹两人一个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一扇门板的距离,却似隔着现实和世俗重重残忍,也注定无法摆脱的桎梏和枷锁。
陆清时没有敲门。
挺拔如松的身影站在无边的夜色光影里,以着她永远不会知晓的方式,静静的陪伴着她。
......
姜浅一直到凌晨五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
中午醒来的时候,陆清时和姜羽都不在了。
齐嫂说先生已经把行李带走了,走之前又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好好照顾姜浅。
齐嫂不大好意思收这笔钱,因为陆清时平时给她开的工资已经是陆家佣人的好几倍,哪还能时不时再拿他的钱,她想把这个钱给姜浅,可姜浅没要。
她固执的走去陆清时的卧室,看见偌大的房间清清冷冷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原本书桌前放着的电脑和文件,都不见了。
她又走去他的衣柜前,一把拉开,里头清一色的衬衫和西裤,少了好几件。
姜浅一只手握着衣柜的把手,指尖嵌进掌心,逐渐用力到泛白。
低着头,努力忍着眼底汹涌起来的泪意。
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在柜门前站了半天,反复的深呼吸,不允许自己哭出来。
然后拿出手机。
看见昨晚她发给他的那条“陆清时,你只能是我的”下面,在今天上午终于有了新的回复。
“病刚好,也要多注意身体,外面早晚温差大,出门一定要带件外套,三餐定时吃,以后自己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别再让我担心。”
一字一字,全是兄长对妹妹的叮嘱和关心,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他打下这段话时脸上的表情,或许是无奈,或许是不放心,又或许是千万种对于不省心的妹妹,兄长操碎了心的担忧和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