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摔了?”他问。
姜浅竭力忍着的眼泪摇摇欲坠。
她摇摇头,不想让他担心。
女医生是今天早上跟着大部队到的,白天没机会见到陆清时,但听这一声“陆主任”,多少也能猜到陆清时的身份,只不过她是死也没法把姜浅口中没有帐篷睡的同事和陆清时这样的身份联系到一起。
女医生白了眼姜浅,见陆清时目光看过来,直接就道,“陆主任,这小姑娘非要和我睡一顶帐篷,说什么她的同事没有帐篷睡,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但我也累了一天了,就想睡个好觉也没错吧?帐篷不够是后勤的问题,凭什么要我们冲锋陷阵的人去克服,她说她睡相好不会吵到我,但真睡着了谁知道呢,难道我到时候还能把她赶出来吗?”
陆清时目色平静。
身为领导,他素来宽和,今天这样的工作强度,确实已经超过了大部分人的体力极限,身体疲累,人都容易滋生负面情绪,陆清时不会在这种时候去说什么。
他点点头,语气温和,“去吧,辛苦了。”
女医生对陆清时还是恭敬的,见陆清时并没有计较的意思,就拿着帐篷快速走了。
陆清时看向发物资的小伙,“还有多少人没有帐篷?”
小伙看了眼名单上没有签名的空,“至少还有三十个……”
见陆清时问起这个,小伙硬着头皮道,“陆主任,下午我们又催过医院了,先说是很快给我们解决,后面又说仓库货不够,在紧急补货,可现在医院的货车都派出去当救护车拉伤患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很难送到,我也请示过李会长,可李会长不管……”
陆清时默了片刻。
“等晚上空一点,你组织几个同事去征求那些准备一人睡一个帐篷的同事意见,不能让30个人没有地方睡,实在不行,镇上有几处没有倒塌的房子,几户都住着人家,看能否让同事们暂时借住一晚。”
小伙正愁着这事,陆清时这么说,他连忙点头。
姜浅跟着陆清时走了出去。
小姑娘一声不吭,怀里牢牢抱着那最后一顶帐篷,仿佛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宝贝,陆清时在她跟前站住脚步的时候,她眼睛里的泪水还在打着转儿。
陆清时回身看着她。
两人站在山脚的老槐树下,树叶沙沙作响。
微风拂过她腰侧长长的乌发,几缕缠在她嫩白的小臂上。
他叹息,“还难过?”
风有点大,他忍不住伸手,帮她拂开吹到她眉心的发丝,轻轻拢到耳后。
姜浅咬着唇,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在夕阳浅金色的光影下泛着柔光,纤长的羽睫沾着晶莹的泪珠,微微颤着。
“他们欺人太甚,”姜浅吸气,在她抬眸看他的时候,那泪水就顺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姐夫,那个李会长明摆着就是仗着地头蛇的身份欺负您,他什么都不想做,却想白占着所有的功劳,还有他底下的那些医生素质,明明有那么多人没有帐篷睡,却都只想着自己……”
她愤愤抹了一把眼泪,大约是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实在是憋屈,“不就是一个医学会的破会长,竟敢好意思让您帮他承担这么多,这要是在江城,他连给您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别胡说八道,”陆清时被她气笑,抚了抚她的额头,“没什么帮不帮忙,我们都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纵然有他们接手我们的工作,但倘若对方能力有限,明知承不起,我们也不能真的撒手不管。”
姜浅知道他素来都是这样有责任心的人,她说不过他,难过的吸了吸鼻子,又问,“您刚才为什么不强制让那个女医生跟我睡呢?还有那么多拿了帐篷准备自己睡的人,为什么要去征求他们的意见,那如果他们都拒绝怎么办?”
陆清时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腹落在她的发上,语气温和,“丫头,记住,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能因为我是他们的领导,就必须要让他们按照我的想法走,大家工作都很累,每一个人都在尽职尽责,想要好一点的休息保障并没有错,只不过风雨来了,有些人能看到身旁没有伞的同事愿意将伞递出去,而有的人更在意自己有没有被雨淋到,不能仅因为这一点眼界的不同,就去否认一个人的全部。”
姜浅低了头。
不是听不懂他的教诲。
可就是觉得委屈。
而且现在帐篷就只有一顶,听那个小伙子的意思,医院后勤估计是指望不上了,虽然这种帐篷可以男女混用,但陆清时在这种事上避她如蛇蝎,姜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陆清时肯定不会跟她共用一顶帐篷的。
“那今晚怎么睡呀?”小丫头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她其实很想说她可以坐一夜,可陆清时百分百也不会同意。
他一向把她看的比他自己要重要。
陆清时看着她哭泣的可怜模样,绝望又无助的样子,失笑,“不是什么紧要事,哭什么?帐篷你自己睡,姐夫没关系,可以不睡。”
姜浅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泪水涟涟的摇头,“不可以的,你怎么能不休息,姐夫,这个帐篷可以拉帘子的,我们可以互不影响,你跟我一起睡吧......”
话说完,她又怕最后那句话会让他误会,怕他觉得她会有别的意思,紧张的抬起泪眼,偏又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陆清时凝视着她那双干净剔透的清眸,声音温和,带着抚慰她情绪的暖意,“女儿家的清誉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