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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阁内。
柳禾沿着长胥疑方才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
房门是开着的。
昏黄光线下,入目是被摔烂的药碗碎片,地上汤药泼洒,徒留一片狼藉。
符苓背对此处而立,显然是怒气未消。
他果然在这里。
怪道以南宫佞如今的身份虽可自由进出皇宫,却依旧寻不到符苓的下落。
长胥疑将人囚在密阁里,便是寻到了也带不走。
柳禾缓步上前。
长胥疑已走,她并未有意藏匿气息,按照符苓的功夫自会很快发现她的踪迹。
可不知为何,房内之人却半天没能察觉。
她顿觉古怪,忍不住出声轻唤。
“符苓……”
房内之人愣了愣,回头顺着发声处望去。
入目是张他从未见过的脸,声音却格外熟悉,符苓眯了眯眼细细看去。
不是他的小妻主是谁。
“……是我。”
恐他认不出自己,柳禾又一次出声提醒。
符苓强压下方才被激出来的火气,抬步朝她走近,一声不吭将人一把拥入怀中。
每每见那逆徒他都气得发昏,这会儿总算有些抚慰。
“怎么到南境来了?”
符苓边说边关门将人带进来,抱在怀里坐了。
“脸怎么还弄成这副样子……”
柳禾任由他摆弄着自己的脸,随口解释。
“前阵子在上胥久等不见你回去,又瞧着命花有动,再加上还有人……”
原本想告诉他姜扶舟亲自去禁军亭抢夺那匣子,还伤了长胥砚之事。
可余下的话还未出口,已被他抬手捂住了嘴。
“剩下的不许说,”男人美目勾魂,依旧是那副不正经相,“只想听与我有关的……你是为我而来,是吗?”
果然还是熟悉的符苓。
柳禾无奈,念着他方才被气到半天回不过神的模样,顺势笑着应下。
“是,为你而来的。”
符苓似是相当满意,转眼却又缓缓皱眉,凑近些在她身前仔细嗅了嗅。
“这衣裳怎么有麝香烟味……”
柳禾一愣。
今晨进宫时她与南宫佞同车,那件外衣已经换下,想不到他竟还能闻得出来。
将怀中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符苓心下了然。
“我说呢,怪道这么久不见也不同我亲热,原来是来之前已找了别人,不稀罕了……”
故作幽怨,期期艾艾地瞥了她一眼。
柳禾自知他并非认真气恼,不过是有意这般说,等着自己去哄而已。
她随手把玩着符苓的发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那下次他再离我近了,你毒死他。”
符苓一怔,欲言又止。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柳禾不轻不重地拽了他的发梢一把,故作正经,“把他毒死了,我助你当堂主。”
一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符苓稍稍后仰靠在椅背上,手掌依旧扶在她的纤腰上。
“助我当堂主,然后不夜堂归你?”
见她眸光瞬间一亮,似乎真生了这般心思,符苓忙忙制止了这个话题。
倒不是因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而不悦,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他知南宫佞年幼时撞见亲生兄长给女帝侍寝,场面混乱奢靡,致使后来那些年一直对男女之事谈则色变。
还以为这人一辈子都不会想这些,更莫说是对谁动心思。
想不到……
不过堂主真来了也无碍,反正他更早些。
闹了片刻,也该说说正事。
听她问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被困在此处,符苓瞬间冷下脸来。
“我大老远赶过来给他治病,他却将我诱入此处,实乃欺师灭祖之逆徒……”
纵是长胥疑此时不在这里,符苓却也难压怨气。
柳禾哭笑不得。
密阁非皇室血不可启,遇生人尾随出入亦能识别制止,符苓无长胥疑准许自然出不去。
刚被困的那些日子,还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好在只是困住,没做什么伤人之事。
“别生气了,”抬手顺了顺他的心口,柳禾温声道,“我能带你从这儿出去。”
瞧瞧……
还是自家妻主知道体贴人,比那欺师灭祖的徒弟强千百倍。
符苓只觉心口愤懑瞬间消散,轻叹一声将脸贴在她身前,轻轻来回摩挲。
“你都来了我还走什么,倒不如留下来帮衬你……”
方才问起她为何来此,她余下的话虽未说完整,他却也能猜得到些。
既出现在此处,除了寻他之外,定还有别的打算。
比如——
借机拿到长胥疑的纯阳血打开匣子。
“要他的血也不是什么大事,”符苓冷哼一声,“毒晕了随便找个女人的床扔上去,做事的时候顺便把血取了,那逆徒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说得出这话,可见确是被这个徒弟气极了。
柳禾四下打量一圈。
密阁面积不小,这是专程腾出了一间内室供符苓居住,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也都是上好之物。
真是奇怪……
长胥砚将符苓强行留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了眼地上的药渣,柳禾忍不住关切。
“你身上可是有伤?为何要喝药?”
符苓一愣,缓缓摇头。
“不是我,是他。”
虽说是借着旧疾复发的由头将他引来困住,可长胥疑这病却不是假的。
奈何那小子硬生生拖着不肯用药,问起是什么缘故却又不肯说,实在倔得要命。
今日又是如此。
他要灌,长胥疑躲。
一来一回推搡间,他实在看不惯那小子冥顽不灵的样子,一气之下连碗带药扣在了他身上。
听着符苓的形容,柳禾顿觉眼前已有画面。
生病不肯吃药……
长胥疑,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古怪。
“他死了倒是没什么要紧,只是莫耽误你打开那匣子,”符苓冷哼着别过脸,“等正事办完,我亲自挖个坑把这逆徒活埋了……”
话虽如此说,柳禾却比谁都明白。
符苓是打心底里舍不得的。
他在这个徒弟身上倾注了太多隐晦的情感,就像是将当年师父花无憾对待他自己那样。
原只是承载旧情的容器,却早已不知不觉有了亲情。
“从没问过你,当初为何要收他为徒?”
若只想将这位冷宫中流淌着南瑶血脉的三皇子当做棋子,大可不必这么麻烦。
人非草木,久久处之必生不忍。
符苓也不是自寻麻烦之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