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客房内。
陌生男人独身端坐,后背挺如劲松,不显魁梧却也未见半点柔弱,身体精瘦有力。
似是听见了门外的动静,他缓缓回头。
柳禾跟在锦夫人身后,悄悄瞥见了他的样貌。
入眼是沙邦男人个个都有的大胡子,几乎将整张脸都隐匿在卷髯之下。
她垂下眼帘,忍不住拧眉。
一会儿要应付的若是个中原人,她兴许还会暗中维护几分,也算同乡情分。
可他既是个沙邦人……
自然不必顾忌。
见二人进来,男人忙起了身,行动间格外有礼。
“锦夫人安好。”
锦夫人见状面上亦堆起熟稔的笑。
“锦峦先生。”
锦峦先生……
柳禾猛地想起了这个称呼。
前几日她刚到红袖楼,似乎听到有人对锦夫人禀报说这位锦峦先生来了。
不过……
管他是谁。
她只需要记着自己要做之事便可。
柳禾低眉顺目,默默跟在锦夫人身后进了客房,刻意将脑袋垂下以防引了男人注意。
可他到底还是盯上她了。
“这位是……”
见男人询问,锦夫人笑着将她自身后轻轻拉了出来,一副熟稔招待客人的模样。
“快,给锦峦先生见礼。”
柳禾自是乖巧,冲面前的男人盈盈行了个礼。
“妾身花吟,见过锦峦先生。”
男人缓缓眯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迎着身侧锦夫人直勾勾的目光,他到底还是伸出手虚扶了她一把。
只这一个动作——
柳禾却察觉到了他的轻颤。
即便男人已将不该有的反应迅速遮掩,她却还是发现了他触及女子娇软肌肤时的不自在。
“中原人……”
男人低声呢喃,分辨不出情绪。
他很快将手收了回去。
柳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只贸然闯入自己视线又突兀离开的手格外纤长白净。
倒是与此人满脸胡茬的模样反差甚大。
借着行礼起身的空档,柳禾顺势抬眸,打量起了这个叫锦峦的沙邦男人。
胡须蜷曲,遮掩面容。
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格外好看,澄亮迷人,似乎还透着沉沉的山光湖色。
一不留神间与男人视线相撞,柳禾迅速垂眸,回到了锦夫人身后。
只这片刻的功夫。
名叫锦峦的男人也已恢复如常,不动声色地坐在了锦夫人正对面。
女人斟了两杯西域独有的沙棘茶,缓缓开口。
“先生在上胥潜伏多年,此行带回了如此重要消息,实乃沙邦功臣……”
端起茶杯浅浅抿了口,锦夫人慵懒道。
“国主念及先生舟车劳顿,特意吩咐我招待好先生,接下来的军火之事便由我全权接手。”
柳禾不露声色,却迅速捕捉到了重点。
军火……
原来从上胥秘密运走的那些东西,竟送到这里来了。
接下来便是锦夫人对交接事项细细盘问,男人倒也不见被抢功的不悦,颇为耐心地一一答了。
对话渐歇,锦夫人暗暗瞧了她一眼。
柳禾轻轻颔首。
这是在提醒她留意这些问题,待会儿对这男人施幻后再验证一次,看他说的是否为真。
二人又略略寒暄了一阵,锦夫人懒懒起身。
“先生这几日也忙坏了,今夜在此好生歇息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叫人对我说。”
视线又一次落在了她脸上。
“花吟,照顾好了。”
男人眉心紧拧,却又瞬间松开,寻不到半点痕迹。
“是。”
送走了锦夫人,室内一片寂静。
正在柳禾思索着要如何与他搭话时,却听男人低声念出了她的名字。
“花吟……”
男人修长的指尖摸着杯子,若有所思地抬眸瞥了她一眼。
“中原真名?”
以为他也如锦夫人那般忌惮自己中原人的身份,柳禾故作柔弱,有意打消他的疑心。
“在中原时……无名。”
男人一时没吭声。
又是半晌。
“为何替锦夫人做事?”
不按套路出牌的一句话,险些令她接不下去。
“无处可去,讨生活。”
中规中矩的回答,却瞬间惹得男人眉心一蹙,连带着脸色都变得有些暗。
没再与她多说半个字,他径自起身去沐浴。
柳禾本也没有看男人洗澡的爱好,更何况这个留着长胡子的沙邦男人实在不在她的审美上。
她将配好的幻药藏匿妥帖,留在原地欲静待他出来。
谁料男人却忽然发话了。
“锦夫人便是这样调教你的?”
声音有些沉,显然情绪不高。
柳禾一愣,忽而反应过来他是在责备自己为何不去服侍。
“……过来。”
似乎更不悦了。
不好在尚未套话时惹恼了他,柳禾忙绕进了里间,步伐加快间腿环叮当作响。
这男人……
倒是的确不好应付。
男人静坐在浴桶内,修长劲瘦的手臂搭在边缘,显得格外率性自在。
柳禾一打眼竟被这肤色吸引。
若非常年风吹日晒,此人的肌肤应是冷白色调,如此倒是显得健康又不失秀气。
联想到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和骨节分明的手,她心下忽然生出了个猜想。
若此人把胡子去掉,兴许会很好看。
意识到自己思绪跑偏,柳禾忙晃了晃脑袋,将不该有的想法尽数驱逐出去。
“你家夫人倒是有心……”
男人侧目瞥她一眼,发出了声若有所思的低笑。
“知晓我在中原久居,习惯了中原女子侍候,巴巴地寻了个貌美如花的中原姑娘来。”
总觉得这话有些阴阳怪气。
柳禾没吭声。
“不必如此拘谨……”
男人顿了顿,舒适地靠在了浴桶边缘,语气轻快。
“我与你家夫人虽有些利益冲突,大局却还是掂量得清的,都是为了吞掉中原,助我国国主称雄……不是吗?”
……吞个锤子。
西域沙邦劣迹斑斑,纵容沙盗在中原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竟还妄图趁乱一口吞并中原。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柳禾心下不屑,嘴上却还是得顺着他说。
“先生说的是,先生与夫人定能所愿皆可得。”
男人低笑一声,默念着她的话。
“所愿皆可得……”
倒是个不错的祝愿。
只可惜……
他一点都不想让沙邦人得偿所愿。
无人察觉处——
男人的眼神瞬间凛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