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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了,别哭了……”
少年宽厚的掌心轻抚着后背,耐心至极地一遍遍安慰着。
这是柳禾第一次觉得长胥墨的怀抱如此令人心安,死里逃生的惊恐尚未退去,一时间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抹。
不知过了多久,哭累了的小太监渐渐平静下来。
她吸吸鼻子抬起头,恰好与长胥墨的视线撞了个正面。
“脏死了……”
少年嫌弃至极地瞥了她一眼,语气却并不重。
“回头记得亲手给本皇子洗衣裳,听见没有?”
劫后余生,柳禾自是什么都下意识说好。
“听见了……”
头一次见这小太监如此好说话,长胥墨反倒愣怔住了。
转眼见眼前人哭得梨花带雨,那湿润清纯的眸子,还有微红的鼻尖……
都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少年喉结轻动,忽觉某处的冲动又要抑制不住,瞬间变了脸。
“这会儿知道怕了?”
他有意板起脸,语气也重了几分。
“蠢死了,先前让你跑的时候不跑,万一那群畜生刚好饿了,我们两个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
一番话瞬间让柳禾回想起了方才的画面。
少年不顾一切护在自己身上,视死如归的模样令人心生悸动。
犹豫了半天,柳禾唇瓣嗫嚅。
“谢谢你……”
声音细若蚊鸣。
长胥墨又是一愣。
自头一次见面到如今,他何曾听这个性十足的小太监如此温声软语过。
“你说……什么?”喉结上下一滑,他故意凑近了些,“本皇子耳背,没听清。”
这会儿的功夫,柳禾情绪已稳定的差不多,知他存了心在逗她。
“我说……”
小太监主动凑到他耳边,忽然毫无征兆地抬高了音调。
“多谢殿下!”
被她扯着嗓子震了一哆嗦,少年登时怒气满脸。
“你这小子……”
见他伸手要抓,柳禾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躲。
谁料脚下却忽然一颤。
意识到地面传来的不对劲,两人都愣了。
这是……
怎么回事?
兀自沉吟了片刻,长胥墨眸光忽然一颤。
“不好……”
自前几日火山引发了雪崩之后,搜寻父皇的过程中又遇见了几次余崩。
只因规模不大,他们也都没有重视。
可是光看方才那一下的颤动程度,不难猜测此次余崩来势汹汹。
看着地下雪层的震颤,柳禾也迅速反应过来。
“是雪崩?”
狂风呼啸伴随着轰隆巨响,厚雪倾轧而下,速度极快。
逃到安全处已然来不及,柳禾强行保持镇定,细细回忆起了先前接触过的野外逃生技巧。
“前面有背对着雪落方向的斜坡!”
轰鸣声中,柳禾抬高了音调。
“快躲到那儿去!”
眼瞧着积雪越来越近,长胥墨毫不犹豫地将她一把捞起来,足尖轻点一跃而去。
两人刚躲好,却见厚厚的雪层恰好从头顶上方滑过。
斜坡外的洞口被掩盖,刹那间一片漆黑。
“别怕,我有灯。”
话音将落,一抹昏暗的光线忽然亮起。
少年正提着一盏小巧精致的无火灯看她,眸光熠熠生辉。
借着光亮,柳禾四下打量一圈。
周遭一片寂静,似乎在此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被厚厚的雪层阻隔殆尽。
眼瞧着长胥墨扯开嗓子要喊,柳禾心下一惊,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不可,”她压低声音,认真解释道,“被雪困住切忌高声叫喊,若引起下一次雪崩,我们就连这点空间都没了。”
少年一愣,乖乖点点头。
虽是个太监,可小柳懂得真多。
柳禾毫不犹豫收回手的瞬间,没有留意到长胥墨眼底一闪即逝的不舍和贪恋。
掌心……
好香好软。
他一点都不想让他挪开。
“此次雪崩动静颇大,山下的人察觉异样必定会来寻我们,耐心等着就是了。”
柳禾拍了拍身上落下的雪,忽然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小声嘟囔。
“每次跟你单独在一处都倒霉,不是掉崖就是撞见狼群,这会儿还雪崩……”
“你说什么?”
将小太监的抱怨尽收耳中,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跟我在一处倒霉?本皇子还没嫌你晦气呢!”
眼瞧着这小子神情激动间声音越抬越高,柳禾不耐烦地抬腿踹了过去。
“少咋咋呼呼,快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被莫名其妙踹了一脚,长胥墨愤愤地怒瞪了她半晌。
片刻后。
“……知道了。”
终究还是闷声闷气应了。
在斜坡和积雪撑起的狭小空间内寻觅了一圈,长胥墨失望地坐了回来,冲她摇摇头。
“周围全都被雪封死了。”
意料之中。
柳禾叹了口气。
看来,眼下只能耐心等人来寻他们了。
沉默了半晌,身侧忽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试探。
“你……冷不冷?”
还没等她开口,肩头忽然一沉。
长胥墨竟将唯一厚实的外袍披在了她身上。
“本皇子体恤下人,最是心善,回头……”
少年清了清嗓,有些心虚地别开脸。
“回头记得在母后面前多说我两句好话,省得她老说我性子暴戾不受管教……”
柳禾忍不住嗤笑一声。
看样子……
是没少挨皇后的数落。
忽然想到什么,她瞬间收了笑意,冷哼着翻了个白眼。
“是啊,真心善……”
小太监摸着后脑勺阴阳怪气。
“心善到第一次见人家就动刀动枪,人家好心给你母后按肩颈,还把人家扔飞出去,后脑勺现在都有个疤。”
“我……”
被她一一提了亏心事,长胥墨哽了哽。
“我那时以为……”心虚使然,少年的声音越来越弱,“以为你是老二的人,是来害我大哥和母后的,所以才……”
见他目光闪烁,柳禾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怎么,现在不觉得我是二殿下的人了?”
少年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你不是啊。”
似是又意识到了什么,长胥墨态度一转,语气软了软。
“就算你是……也无碍,反正你……又不是坏人。”
一个救了自己大哥和母后数次的人,一个冒着一同坠崖的风险都不肯松手让他掉下去的人——
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从前那些伤害你的事……”
借着无火灯昏黄的光,少年满脸诚挚,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