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世世的守护在他身旁,看着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之中,过着不一样的人生,受着相似的人间八苦,自己能做的只有感同身受。
最开始的时候,陪伴在他身旁感受着他的一切华阳觉得很是欣喜,后来见他受苦受难,在命运中痛苦挣扎她感同身受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她觉得不甘。再后来她意识到,一个人的痛苦总会在一世结束时结束,但她承受的痛苦却是无穷无尽的,连夏每一段人生的遗憾痛苦深刻地被刻进了她的身体里,只有她记得。
于是她开始思考自己就这样待在他身边究竟有什么意义?轮回之中,连夏早就不是那个心无红尘一心向“道”的少年郎了,自己也早就不是那个金尊玉贵高高在上任性的公主了。自己还喜欢连夏吗?或许早就不喜欢了,剩下的都不过是执念罢了。
这么多年,身前自己的欢喜忧虑是为了连夏,唯一想要的也是他。身后,为了连夏自己将自己活成了一个附庸,一本写满他人人生的书。细细想来,至今为止自己竟从未为自己活过。
华阳的心因此生出了不甘,这份不甘与连夏无关,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不甘。
她将这份不甘深埋于心底,一直暗中谋划,直到人间的上个世纪,正值乱世许多人丢失了信仰,故而重新选择信仰,华胥因此再次达到繁荣。
她神力大增,她分出自己一缕灵识融进了血石之中而后将血石头化成她的样子替她守在了华胥。
而后她穿过银门到达人间,到达连夏的身边,施法取了他一滴心头血,而后将他的心头血与自己的心头血融在一起滴到如印上,而后在以自己的一身法力和生命力的消散为代价将自己变成了一个真正存在于世间的人。
离开华胥以前她去见了川泽最后一面。
“川泽,我要离开这里,不再作为神明存在,我要到人间去,我将真正地做一回我自己。川泽,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看见你那双棕色的带着疏离却如同琉璃般透亮的眼睛,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所以我待你总有有几分特别,你早就已经长大了,你总是很沉稳,能够独当一面,我便把华胥托付给你。这是我做的傀儡,由我的一缕灵识所化,她将教你华胥之主应该做些什么?等到我魂飞魄散的那一天她也会化为原形,届时你便彻底接管华胥。”
“一定要这样吗?值得吗?”川泽神色自若,眼眸中的担忧和恳求一闪而过。
“以前,我一直为别人活着,几千年都活在迷失和不安之中,自己却浑然不觉。而我之所以意识不到,是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人应该是为自己而活着的,也没有人告诉过我一个人可以爱另一个人,但绝不可以因爱一个人而迷失自我。这个世间最重要的事是守住自我,一个人只要能找到并守住自我就能解决生命中所有的动荡不安。因为意识不到这一点,身前我做了太多不明智的选择,身后我也依旧迷茫着,在所谓的执念之中我选择成为了华胥的主人,在他身边守了几千年,我看见和感受到他每一世的一切,但我也看见了人间的朝代更迭,世事变幻,现在人间已经是一个新的时代了,女子不在只是附庸,她们走出了家门选择了自己的理想和人生。我再也不想做一个附庸了,我要离开这里,即使不惜舍生忘死。这件事对我而言不在值不值,而在必须如此。人和神其实都一样,我们总归都会有死亡的一天,我不在害怕死亡,不在害怕不能留在他身边,我只害怕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
人间,1919年。
受如印的限制华阳只能待在连夏的周围,于是她跟随着连夏到B大读书,以他同窗的身份出现,但她却并不与他发生任何的交流,因为她现在的目的不是她,她只想在这段最后的日子里做自己,她每日读书写字和同学老师们交流,也关心政治参加社团,好像她真的是这个时代中最平常的一个学生一样,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由过。
春分后,春雨绵绵不歇,华阳穿着白衫蓝裙手上拿着一本厚重的蓝色封皮的书顶着柔和的春雨往红楼而去,黑色的小皮鞋踩着水,水花轻盈地溅起。
“同学,你也去红楼吗?”温润地男声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叫她停驻,她回过头见到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他眉眼之间透着温柔,但单看他那双如同琉璃般通透的棕色眼眸却只感受到清冷和疏离,她知道他是连夏。他靠近她用手中那把丹色的油纸伞为她挡住淅沥沥落下的春雨。
“嗯。”华阳点了点头。
“一起吧,别着凉了。”连夏说道:“我叫连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华阳。”
“你也是去听平民教育演讲团的演讲的吗?”
“是的。”
而后他们就陷入了莫名的沉默只步履缓慢的朝红楼而去,他们到达红楼时演讲已经快要开始了,华阳让兰青给她占了座见她进来,兰青便远远朝她招手示意道:“华阳,这边!”
华阳也朝她挥手示意自己马上过去,而后她朝着连夏说道:“今天谢谢你。”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兰清的方向而去。
“你怎么才来啊?”兰清问道。
“刚下课,外面又下了雨,路上耽误了。”华阳一边回应道,一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和连夏一起来啊?你们不会?”兰清一脸八卦地问道。
“路上遇见的。”华阳淡淡地问道。
“别不好意思啊!现在都是新时代了,自由恋爱很流行的!”
“真的只是在路上碰巧遇到了。”华阳语气柔和地解释着,哄小孩般:“如果有什么我会不告诉你吗?”
“那好吧~相信你!”兰清语气轻快地说道。
又过了一会,邓中夏等人进了场站到讲台上开始了演讲,会场中霎那间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演讲。华阳却不自觉地回过了头看向连夏,他望着讲台的方向听着演讲,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微微侧过头看向她,他们对视着,跨过空间和漫长的时间像千年前他们初见时那样对视着,只是这一次,率先挪开目光的人是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