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摇竹飞雨，窗内，她斜倚在墙边。
听闻潇潇暮雨，迟迟无法入眠。
苗淼在思索，自从演武台一战之后，她好像丢掉了什么。
关于那次战斗的细节，她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偶尔会在梦中依稀回想起，当时夏华骇人的眼神。
盯得她发毛，盯得她发冷。
好像一条致命的毒蛇。
苗淼看了眼手机，正好九点三十，不管怎么样，她该歇息了。
床头放着一篮水果，是哥哥在她昏迷期间送来的。
她一口没动，即使水果已经开始干瘪。
是自己输掉了比赛，也正是自己承认了夏华人类的身份，甚至她自己也不清楚当时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脑子里确实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她是人类。
是人类。
在那之后，夏华就像是她的一个噩梦，不断扰动着她的心神。
平日里她似乎还是那个冷若冰霜的精武门高功，但她自己最清楚，苗淼已经不是那个苗淼了，惆怅、敏感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看着自己完全动不了的右手，眼神有些黯淡。
“我这是怎么了？”
“我们也不清楚，但是从你的检查报告上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旁的丹士手拿着一卷报告单递还给夏华。
“不过……你脑内有一小块地方和别人不太一样。”
夏华接过报告单，虽然自己啥也看不懂，但还是装模作样的看上一眼。
“不明阴影……在我脑中？”
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愈发刺鼻，她的瞳孔微微颤抖，“我脑子里长东西了？”
丹士似乎看出了夏华眼神中的恐惧，连忙安慰道：“别多想，如果有什么事情你现在也不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了。
在发现这块阴影的第一时间我们就考虑了很多种可能性，也对你做了相应的检查。”
看着丹士姐姐平静柔和的眼睛，夏华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我们发现你不仅没病，而且身体素质相较你刚来的时候高了不少。
不过，既然你已经踏入了修行的道路，身体的变化是最普通的，而每个人的变化都有或多或少的不同，你脑内的阴影就属于这一类。”
“以前也有人头上长东西吗？”
“有……当然有，长角的都有。”丹士说着，但是似乎是从耳机里听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向夏华匆匆道别之后便快步离去。
夏华就这样一个人坐着，看着丹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她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报告单，边准备起身离去。
“你这一次，会不会做的太过火了？”
流离用两根手指捏起一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上。
对面的人无言，只是也放了一枚黑子。
“其实就算你不去帮她，她也能赢，夏华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肉体强度早就已经远超同境界的人了，这也多亏了你。”
白子落下。
“她本可以躲过去，但是她没有躲，你说这是为何？”流离的表情似乎看上去有些不解。
黑子落下。
“有可能……是心智没有得到充分的修行？”他挠了挠头，得出结论，又飞快的下了一枚白子。
“她太容易放下了，有时候连死都不怕的人才是最怯懦的人。”
流离盯着棋盘，等待着下一枚黑子，但是到最后他也没有等来。
棋盘那边的人，早已离开。
“算了，走就走了吧。”流离自顾自的笑了几下，也起身离开了棋盘。
“夏华，性格上到是个跟我很合得来的家伙呢，能认识到这样一个女孩，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流离喃喃自语，走近高塔，身后木门重重关上，惊落几片枯叶。
……
“夏华，你老实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苗岚今天第三次拦在夏华面前，在演武台一战之后，一向少言寡语的苗岚似乎就像变了个人，迫切的想要询问当初夏华能够使出苗家棍法的原因。
棍法之所以带有苗家的前缀那自然是因为这套棍法只有苗家人才可以学习，而平常在武学上没啥天赋的夏华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熟练的施展了出来。
而且能与苗淼这样的高功几乎平分秋色。
现在不只是苗岚起了疑心，道观中只要有对苗家有所了解的人，都对此感到震惊。
不明事理的人觉得是苗岚传授了武功。
了解内情的人只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还有一类人，她觉得无所谓，赢了就行，至于手段和途径，不重要，也觉得夏华不管会不会苗家棍法都无所谓。
这个人是就是丁玲。
“哎呀，夏华说不知道那就是不知道，你信不信要是再这样纠缠，我一拳把你的头打飞！”
说着，丁玲便装模作样的撸起了袖子，露出她白皙的手臂，护在夏华身前不让苗岚再靠近。
“不是，大姐，你护短也要有底线啊。”
苗岚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丁玲丝毫没有在意夏华的异常。
“体检报告都给你看了，夏华可什么毛病都没有，她就是天赋异禀！”
“丁玲，装傻充愣也要有个度……”
苗岚还想说什么，却被丁玲粗暴的打断。
“你什么时候能机灵点才好呢！”
说完，丁玲拉着一脸尴尬的夏华飞快的消失在了走廊的拐角，只留下苗岚一人矗立在夕阳下。
他的脑海中不停浮现着丁玲的最后一句话，半晌，苗岚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转身离开。
却碰到了迎面而来的苗淼。
“你觉得苗岚并没有教给夏华苗家棍法？”
阮青罡端坐在山崖的一块巨石上，双眼紧闭，任凭风嘶吼，他像是一座钟，纹丝不动。
夏华的出现是观内头等的大事，阮青罡一次次想要证明她是个妖怪，她却一次次在证明自身的同时带给众人更大的疑惑。
先是琉璃仙子的问世，再是演舞台上的苗家棍法……
处处都是怪异，但就是不好证实她妖怪的身份。
“没错，苗家棍法绝不会传给家族以外的人。”身后是看上去无比憔悴的苗淼。
“那你倒是给老夫解释解释，她为什么能够使出你们的家传绝学？
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们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起码从现在看来，确实是苗岚教的。
你得学会接受事实。”
阮青罡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苗淼。
叹了一口气。
“这几日，睡不踏实吧。”
苗淼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那丫头对你使了什么招数，但是为师向你保证，妖物绝不允许存在于这横山观中！
好了……回去休息吧，多休息几日。”
“不……自己的心结还得自己解，我得当面找她问个明白！”
“你安心休息，我已经跟御灵门的家伙们打好招呼了。”
苗淼闻言一愣，语气变得有些担忧。
“您的意思是……安长老他。”
“他个怂货怎么可能认这事，是他的几个弟子，被我借过来用一用，他们中的那个高功好像看出了些什么。
你当安实渺不想将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琉璃仙子探个究竟吗，他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况且，到时候丁玲可腾不出手来护她的丫头。”
“不，夏华是个人类，我只想知道她的……”
“为师会帮你除掉问题的根源，记住，永远不要对妖怪抱有希冀，回去吧。”
如果这次再没有把她逼出真面目来，那以后的机会可就少了。
安老头也如此熟知这一点。
于是乎，她带着笑，在夜里悄无声息的消散，去寻找她的那一点微光。
……
苗岚明白了，也庆幸自己没有把话说明白。
怀疑夏华苗家棍法来历的不只有他，不能让别人知道她莫名其妙学会了棍法，否则她跟妖怪无异。
自己的质疑，就是在他人眼中坐实了夏华妖怪的身份。
从现在看来，只有承认是自己教给了夏华苗家棍法这一条路了。
“哥，你难道忘记家族的诅咒了吗？这会把你害死的，告诉我，你没有教她棍法，她是妖怪。”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当时我就该把你从演武台上拎下来。”
随着苗岚的转身，苗淼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什么都不对我说是吗？那我就自己找！”
“别胡闹。”
“我已经申请了明晚的夜巡，跟你们同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