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景濂不躲不闪,任由铃铛砸在他胸前,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都是震惊的。
他从没想过,童秋兰竟然是能够出宫的。
不是没有悔恨的,但也只有一瞬,一闪而过。
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而他现在所拥有的权势,也不允许他后悔。
那可是他千方百计才得到的!
方景濂硬生生压下心中的波动,想要说点什么。
但童秋兰已经转过头,不愿再看他一眼。
她突然怪笑了一声:“方景濂,你不是贪恋大榆的权势吗?如今大榆满是鼠疫,说不定啊,过不了多久,大家都会死!到时候,你要这权势有何用?”
方景濂残酷地说道:“那又如何?我已经命人将鼠疫带进了西固城。如果西固城的大夫、中蜀国的大夫都研究不出方子,大家一起死又何妨?至少,我也拉了一城人陪葬!”
童秋兰倏然转头,她面色惨白、浑身颤抖:“你……畜生!你还是不是人!你怎么能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西固城,那里可是你的驻地!那里的人,都是你的同袍!方景濂,你这样会不得好死的!你会下地狱的!”
方景濂面无表情:“我不在乎。”
童秋兰瞪着他,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她弯下腰,忍不住吐了出来。
方景濂下意识想上前,却生生忍住了。
他们现在的身份,已经不适合这种关切的行为了。
这时,一名小兵跑了过来,传信说大王要见他。
方景濂默默捡起地上的铃铛,又看了童秋兰一眼后,就离开了。
童秋兰吐得一塌糊涂。
她恶心!
她实在是太恶心了!
她做梦都想不到,她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除了她之外,西固城里无辜的人,也被他算计报复!
他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他已经彻底不是她认识的方景濂了!
那她这三年的等待、十几年的情意,都喂了狗吗?
这个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一时接受不了,只能像游魂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帐篷中,恹恹地躺了下来。
目睹了全程的云烛照整一个风中凌乱。
她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卖国求荣、卖女人求荣还大言不惭的下头男啊!
是他自己的能力撑不起他的野心,他就折了气节,转头就认贼做父、祸害自己的同族!
不仅如此,他还将一切都怪罪在别人身上。
别人多说一句大实话,他就破防了!
啧!
云烛照现在终于明白童秋兰和方景濂的纠葛了。
她之前还以为自己遇上的是一出苦命鸳鸯爱而不得的苦情戏码,没想到,竟是渣男出卖深情女子的负心戏码。
她是越来越觉得,这CP简直不能嗑真人了现在!
嗑的还不如塌的快!
她是不是该重新培养一个正常的兴趣爱好了?
云烛照唏嘘地走了。
鼠疫的事还在困扰着西固城和大榆部落。
死人已经成了最寻常不过的事。
人们已经麻木了。
几个焚尸点都忙不过来。
烧不完,根本烧不完。
目前大夫还在焦头烂额地配药方。
云烛照都有些担心,他们要是再不弄出点药方出来,她就要收获两座空城了!
那离她完成KPI也更近了一步。
童秋兰像是被打击得失去了活人气一般。
她整日躲在自己的帐篷里,面色惨白,神情恍惚。
她人在消瘦,但她的肚子却一天一天地大了起来。
她明显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她也没主动做什么,只由着他自生自灭。
好像所有人都不期待这个孩子。
他不仅来的时机不对,还遇上了不对的父母。
日子就这么过了三四个月。
西固城和大榆部落差不多都死了大半的人。
中蜀帝早就被惊动了,他不停地派人派药去西固城。
与此同时,西固城也早就成了一座只进不出的城池。
和一座死城也差不了多少了。
就在所有人都感到绝望的时候,西固城的大夫终于勉强配出了副方子出来。
那是一剂猛药。
但人们已经顾不得多少了。
在不喝药是死、喝药说不定还能活下来的选择前,没人会犹豫的。
人们纷纷自愿地捧起了药碗。
药的确起作用了。
虽然喝完药之后,人们还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难受,但至少,感染和暴毙的人数慢慢减少了。
被死忙威胁了几个月的人,终于看到了微弱的希望。
而这一切,也早就被方景濂的探子探到了。
探子半夜潜入大夫的住处,偷偷抄了一份药方,悄然而去。
方景濂得到了药方之后,转头就献给了昆敖。
昆敖狂喜,赶紧命人试药。
确认了药效之后,他就命令煎药。
至于不够的药材,他们这时候也没有顾忌了,直接派出了死士趁夜去西固城里偷抢。
这么以来,又产生了一波纠纷、死了一波人。
当大榆的药材齐全了之后,昆敖命令所有还活着的人,通通喝药,包括已经有孕的童秋兰。
童秋兰顺从地喝了下去。
当晚她就小产了。
侍女吓得急忙去通报昆敖。
昆敖只是不咸不淡地打发了两名稳婆去照看童秋兰。
坐在一旁的方景濂指尖颤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说。
小产的童秋兰像是突然疯了一般。
她固执地不让人将那一小团模糊的血块拿走,也不让任何人靠近。
那两名大榆稳婆虽然不明白,但她们知道大王不在意她,也就随便她去了。
童秋兰用几层帕子包着那一团肉,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往外走去。
只要有人靠近她、试图阻拦她,她就疯狂地大叫,令人不敢上前。
而忙于处理鼠疫的昆敖只发话,任由她闹!
那些人便不再拦她了。
童秋兰一步一步、神情哀切地往焚烧点走去。
她走得很慢,她眼里除了耀眼的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不知走了多久,她才撑着疼痛的身体,挪到了焚烧点。
她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和死胎一起放进了火里。
她直勾勾地盯着炙热的火舌吞噬了那一小团,没掉一滴泪。
火光映入她空洞的双眼,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