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在千树担忧和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荼无无比自然地从楼归手里接过请帖和匣子,装进自己的乾坤袖中。
随即,她抬手一招,一直盘桓在阑雪宫上方、巨大的七彩祥云,“嗖”地一下飞至她身前。
那是她的悬浮车伪装的祥云。
云烛照领着雪球儿,踏上祥云,笑着对千树他们说道:“本宫走了。”
说完,一大朵七彩祥云,无比扎眼地冲天而去。
千树看呆了,她一把拉住楼归,结结巴巴道:“那祥云……那祥云……”
楼归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大惊失色的娘子,问道:“那祥云怎了?别急,你慢慢说。”
千树结巴了半晌,才哭丧着脸,说道:“那祥云,自从咱们来到这里,它不就一直在吗?我一直以为那只是阑雪宫的吉兆,是……花哨一点的云彩。我还在它下面,背地里说过领主的坏话!谁料它竟是个有灵性的!楼归,你说,它会不会告诉领主,我说她坏话了?”
楼归哑然。
他家的娘子可真是一点都不省心啊!
想了想,他还是安慰道:“不会的!那祥云没在你说坏话的时候劈下道天雷来,就说明它不在意……大概吧。你也了解领主的性子,她一向也不在意这些的。”
千树还是不放心。
“行了,没事。”
千树可怜兮兮地看着楼归,嗫嚅道:“我……以后不说领主的坏话了。”
“知道就行。”
千树的脸放晴了一点。
她抬头望去,只是天上早已没有祥云的痕迹。
她不禁疑惑道:“楼归,我只听说过,天族人是腾云出行的。可是你看,如今领主不仅驾云,驾的还是罕见的七彩祥云。你说,她到底是谁啊?”
他们和云烛照一起相处了三千年。可在这三千年里,他们连云烛照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只和别人一样,称呼她一声“领主”。
至于她的真实身份,他们就更不清楚了。
楼归明白千树的疑惑,但他也毫不知情啊。
他只道:“不管她是谁,咱们只要记住,她是咱们的恩人就行了!”
千树下意识点头道:“你说得对。”
云烛照一路风驰电掣,直往九重天而去。
待她行至战神的行宫门口,她跳下祥云,领着雪球儿,跟在贺喜的人群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她扫视了周围一圈,暗道:人还真多!
她一向不喜这种人情来往,但碍于她现在的身份,她也只好称职地演一演。
她一边排着队,一边看着门口迎客的仙侍不停地高声宣读来宾是谁、所送何物后,再将人恭敬地迎进门。
待排到她了,她从袖中摸出请帖和木匣子,一起递给了仙侍。
那仙侍面带微笑,先是接过请帖看了一眼,微微惊讶过后,他还是称职地宣读了一声:“雪域领主到!”
这一声落下,原本有些喧闹的门口,突然安静了下来。
在场之人纷纷不敢置信地看了过来:谁来了?他们没听错吧?
自从雪域在九州有了人烟、成了气候之后,对于雪域领主的称号,他们也有所耳闻。
只是他们一向觉得,那种偏僻之地,就算出了个什么领主,也不见得是什么大人物。
而且,那领主也从不和六界走动,他们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谁料到,他们竟然在战神麟儿的满月宴上,看见了神龙既不见首也不见尾的雪域领主!
只见那女子一身群青绣云纹繁复宫装,满头银发挽成追云髻,发间簪着九凤明月钗。
而那一张欺霜赛雪、倾城倾国的脸,竟比号称六界第一美人的战神夫人、婵华公主更是胜了三分!
传闻中的雪域领主,竟是这般华贵的绝色美人!
见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云烛照只淡淡道:“本宫能进去了么?”
仙侍恍然回神,他轻咳一声,客气道:“领主请稍等,待小仙登记完贺礼便可。”
“那你登记吧。”
“是。”
可等仙侍看向木匣之际,他的眼神更惊讶了,像是看见了什么格格不入的东西一般。
他也算见多识广的,如果他没看岔眼的话,这木匣子,就是个简陋的木匣子而已。
难道是送礼人不拘一格,这匣子虽普通,但里面装的却是贵重之物?
也的确有人这么做过。
心里这么想着,仙侍便打开了木匣子,顺便让人登记在册。
结果,等他打开木匣子,看见满眼冒着森冷寒气的白之后,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什么?
谁能告诉他这看着像雪、摸着像雪、实际上就是雪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怔怔地看向云烛照,心里存着点希望,希望这位领主能主动给他个说法。
谁料云烛照只淡淡地看向他,道:“有什么问题吗?”
仙侍急忙回道:“没没没……没问题!”
才怪!谁家正经客人上门送礼会带着一匣子雪!
但他能怎么办?他们家战神的客人,他是一个也得罪不起啊!
四周之人纷纷好奇地看过来,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何事能让小仙侍为难成这个样子。
当附近的人看见了那一匣子雪之后,他们的眼神,一言难尽!
仙侍心中叫苦,他不停地看着那一匣子雪,也不敢将雪域领主拦在门口太久。
左思右想,他只能一狠心,高声道:“雪域领主,送贺礼,万年灵雪一份!”
说完,他额头都冒汗了:亏心!实在是太亏心了!
云烛照不禁瞥了他一眼:人才!是个做公关的料!这都能替她圆回来!不愧是天族的人!
算了,看他一脑门子的汗,她就好心地不拆台了。反正雪域存在了不止万年,他说这是万年份的雪,也不算有错。
仙侍不敢擦汗,急忙对云烛照道:“领主请!”
云烛照淡淡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里走。
结果她还没走呢,又被仙侍叫住了:“领主,今儿这日子,不宜带灵宠进去!”
云烛照面无表情道:“本宫的雪球儿不咬人。”
仙侍为难道:“小仙自然信领主。只是这人多眼杂的,万一伤了您的灵宠,岂不是……”
云烛照看了看雪球儿,道:“那依你的意思,你让雪球儿去哪?”
仙侍见她愿意商量,便提议道:“行宫的东面有一处果园,领主您可以让您的灵宠过去玩。”
果园?玩?
云烛照玩味地想了想,便拍了拍雪球儿的头,道:“听到了吗?去玩吧!好好玩!”
雪球儿用黑漆漆的眼睛看了看她,扭头就往东去了。
仙侍没想到领主还挺好说话的,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她对那灵宠说话的语气有些怪。
应该是他想多了吧?
云烛照在仙娥的带领下,终于到了地方。
一路上,她收获了各种各样的眼神,她通通视而不见。
小仙娥将她领到一处比较偏的位置上,她无所谓,只安然坐下喝茶。
不多时,一名容貌昳丽的女子疾步进来了。
她身量细挑,穿着一身镶着金边的紫色华袍,头上挽着一个端庄的飞仙髻,髻间点缀着一片明晃晃、贝壳般大小的龙鳞。
她径直走到云烛照桌前。
她看着她,用手虚虚捂住嘴,激动地说道:“妹妹不知姐姐竟真的来了,有失远迎,还望姐姐莫怪!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几千年前。当时也只是匆匆一瞥,这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妹妹一向心仪姐姐,本想着去拜访姐姐,奈何总是分不开身。眼下又有了孩子,更是无暇了!这才累得姐姐抽空前来,还望姐姐海涵!”
云烛照轻轻嗅了嗅手中的茶杯:茶味真浓!
她眼前这个惺惺作态的女子,正是这次满月宴的东道主、战神清梵的妻子、龙族公主:婵华。
云烛照勾了勾唇,道:“公主客气了!这么多年来,本宫一向避居雪域,向来闭目塞听。这一次,若不是你特意遣人往雪域送了帖子,本宫还真不知道这件事!”
闻言,婵华的脸色微变,她委屈地看着云烛照,小心道:“姐姐可是怪妹妹扰了你的清净?”
“知道就行。”
“……”婵华轻轻咬了咬唇,道,“妹妹不是故意的!只是夫君和我数年不见姐姐,心里挂念地很。妹妹这才想趁着孩子满月之际,请姐姐前来一聚。若惹得姐姐不开心了,妹妹在此给姐姐陪不是!”
说完,她微微曲了曲膝盖,浅浅地行了一礼。
极其敷衍!
云烛照漠然地看着她,道:“挂念?本宫倒是不知,本宫有什么值得你挂念的?若真挂念,雪域就在那,千年万年地在那,也没见你来过!”
婵华泫然若泣:“姐姐,你还是在怪我……”
“你?你有什么值得本宫怪罪的地方?”
“姐姐……”
“对了,容本宫提醒你一句:本宫是家中独女,向来没有什么妹妹!公主一口一个姐姐、一口一个妹妹的,这不知情的人听进耳里,还以为公主是给本宫做小的呢!”
婵华公主的脸有些白了。
“哦,本宫忘了,想当年,你确实差点做了小。不过这事到底没成!所以,公主还是称呼本宫一声领主吧。”
一席话说得婵华面色青白交加。
她敛了敛眉,忍气吞声道:“姐……领主所言极是,是婵华见到领主太过于欣喜,一时乱了分寸,失礼之处,还请领主见谅!”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如今也是做娘亲的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也该有个分寸了!”
婵华暗暗咬牙:“领主教训的是,婵华定将铭记于心!只是领主,今日毕竟是孩子的满月宴,婵华还需招呼客人!领主请容婵华先行告退!”
“你忙你的吧,不用特地招呼本宫!本宫就是怕麻烦,这才特意挑了个不打眼的地方坐着。谁料公主不仅耳朵灵、眼也尖,一下子就找到本宫了呢!”
婵华:“……领主说笑了。婵华告退。”
一顿阴阳怪气下来,云烛照成功地将前来耀武扬威的婵华给气走了。
而四周见到这一幕的宾客也在窃窃私语。
他们不明白,为何婵华公主会特意前去招呼那雪域领主?为何在对着她的时候,她还伏低做小?
这雪域领主,到底是何身份?
他们虽心中不解,但他们也是亲眼看见婵华公主面色不虞地离开了。
这筵席的女主人都在雪域领主面前铩羽而归,在不确定她的身份之前,他们这群人,还真不敢轻易去招惹她!
云烛照自然察觉到了,她只是垂下眸,心中冷笑了一声。
这时,外面突然闯进来一个仙娥。
她冲到婵华面前,慌慌张张道:“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不知哪里来的孽畜闯进了您的果园,将那些筵席要用的仙果……全……全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