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听说凌冲被派往青州驱逐倭寇,敏妃就在期待着凌冲来。
娇儿贺承安不及束发之年,就被皇后和太子一党排挤到了济州。这一走,已经三四年了。
三四年不见娇儿,又听说济州山穷水恶,常有水患,民生凋敝,匪患重生,敏妃心头更加一重担忧。每每思及娇儿,都不免泪水涟涟。
这次,皇上竟然安排了本家的外甥凌冲外派青州!敏妃心中一振。
青州距离济州仅两百多里,相比京师到济州两千多里,已是近了很多。
那必然要嘱咐凌冲务必拐到济州,去看看贺承安。
敏妃托人送了口信给凌府,请凌将军离行前务必来长春宫里一趟,凌冲也回复必然会去宫里拜别姨母。
敏妃在长春宫里日日翘首,却不见凌冲身影。直到听说凌冲已经定好了行程,三日后就启程了,才传来凌冲第二天来拜见敏妃的消息。
见到凌冲,敏妃便红了眼圈,拉着凌冲的手,直接走到内室。屏退下人,姨娘俩要在内室好好说点贴己话。
在凌冲的记忆里,儿时母亲在世时,敏妃和母亲感情极好,对他也是十分疼爱,每每进宫,他与表弟贺承安在长春宫里追逐嬉戏,十分亲密。
后来父母先后去世,还是敏妃在皇上面前求情,才给凌冲荫袭了父亲的将军名号。
但凌冲不太长进,混迹于浪荡公子哥儿中,敏妃劝了几次也不见起色,便渐渐因失望而生疏了。
以前,只有逢年节的时候,凌冲才来到长春宫里给姨母问安;也只是站站就走,姨娘俩也不会说什么交心的话。
没想到,前几日凌冲竟然出息了,孤身勇救陛下,也让敏妃既为欣慰,又燃起了娘家有人可仰仗的希望。
这次让凌冲进宫,一方面是嘱咐他去看望贺承安,另一方面,也是鼓励他建功立业,成为凌家和慕容家的中流砥柱。
凌冲的父亲家族凌家没有什么势力,凌冲爷爷只是地方州县的一个知府而已,现在也已去世;叔伯们也是在老家州县做个地方官或是做生意。
父亲凌达早年入伍,因英勇异常,屡受提拔,官至校尉。在同僚聚会时,偶遇母亲慕容婉儿,两人一见倾心。
外公家倒是赫赫贵胄大臣,外公慕容怀安官至一品大夫。
凌达与慕容婉儿本是门不当户不对,慕容怀安自然不会准允。但慕容婉儿以死相逼,非凌达不嫁,当年也是闹得轰轰烈烈,京城里尽人皆知。慕容怀安无奈只得默许,这对有情人才终成眷属。
好在凌达也十分争气,对外作战中屡创战功,朝中又有岳父慕容怀安举荐,凌达一路升至一品大将军,武将中的最高等级。
这一时期也是慕容家的高光时期。
慕容怀安的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大将军凌达,一个嫁给了皇上贺煜;儿子慕容峰也当上了御史大夫,一时慕容家风头无两。
但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慕容婉儿在一场风寒病中去世,慕容怀安不久也去世,凌达又在对外作战时中箭,失血过多去世。
接连几年,慕容家便家道不昌。
敏妃只剩了一个哥哥慕容峰可依赖,没有了娘家人的支撑,她也支棱不起来了。再加上儿子被排挤到济州后,这几年里,敏妃肉眼可见地衰老了。
人老色衰,更加得不到皇上的宠爱,每日只得在长春宫中唉声叹气,揽镜自怜。
听闻凌冲出息了,这让她已经失去希望的生活,又燃起了一点小火苗。
此刻见到凌冲,思及家族的辉煌过往,以及亲密的姐姐,心中感慨万千,不免红了眼圈。
这是凌冲穿越过来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女性长辈,敏妃的温柔和伤感也感染了他,让凌冲忆起了自己在21世纪的母亲。
姨娘俩拉着手,回忆往昔,说了一些贴己话。这也让敏妃更加信任凌冲,可以放心让他给贺承安带去一些至关重要而又极其保密的信件。
凌冲承诺一定会去济州看望贺承安的,并保证把敏妃的信件安全送到贺承安手里。
敏妃又拿出自己在年俸、常例中攒下的钱和首饰,托凌冲带给贺承安作为贴补,带话给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凌冲不禁感叹:到了哪个朝代,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的爱,总是这样厚重而深远,细致而周全。
凌冲从长春宫出来,心情复杂。
没想到,路上正碰见长阳公主。
长阳公主对于在后宫见到凌冲也十分惊喜,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哦,你是来拜别敏妃的,是吗?”
凌冲微微颔首。
“对了,凌冲,听说你要去青州,能否拜托你帮我带点东西?”
“什么东西?公主请讲。”
“我听说青州临海,涝水湾的贝壳最是美丽,你帮我带点涝水湾的贝壳回来可好?”长阳公主一脸期待,纤长的睫毛翕然闪动着。
凌冲心中暗笑,贵为公主,却终究是个小女孩,他以为公主要让他带什么贵重物品呢,原来竟是贝壳!
凌冲面上仍十分恭谨:“是,臣自当帮公主收集最美的贝壳带回来。”
“真的吗?”长阳公主听到凌冲说会为她收集最美的贝壳,心花怒放,掩抑不住的开心随着一抹红霞飞上脸颊。
古时候没有广告法,要有广告法,非得罚凌冲个倾家荡产不可。竟敢用“最”字!你如何保证你采的贝壳是“最”美的?
“公主还有吩咐吗?如无吩咐,臣就先行退下了。”
“没有了。”
公主似有不舍,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哦,对了,”
已经准备离去的凌冲,又停了下来,凝神听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
“听说济州青州十分偏远,荒凉贫瘠,你带够口粮,照顾好自己。”
说到最后,公主的声音似底气不足,越来越低。最后,公主干脆低垂下头,手指玩弄着自己的玉佩。
公主这句话让凌冲大出意外,没想到公主竟关注到了这么细节的事情,便一施礼:“谢公主关心!臣已安排好了粮草和兵马,公主不必担心!”
“嗯。”
此时无声。
夕阳已下,在两人身后拉出长长的两道身影。
“那……臣就先告辞了!”凌冲先打破尴尬,再一施礼。
“嗯。”
凌冲直起身子,阔步离去。
几步之后,突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
止步回首,公主还站在那里未动。
凌冲眉尖微动。
调整一下呼吸,继续阔步走出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