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背着摄影包站在巷子口,早餐的光线出奇的通透,从光洁如洗的条石折射到白墙上再把幽深的巷子照亮只需要一根烟的功夫。他自己在袅袅的青烟中陶醉,丝毫没注意到蘸冰已经站在身后。
“早上好,戴老师!”
“哟!贡卡姆桑,你起得蛮快嘛。”老谢把烟掐灭扔到路旁的罐子里。
“那走着,我们就坐那边34路到哲蚌寺山脚下,半小时不远的。”老戴退休年龄走起路来却健步如飞。
透过晃动的车窗看不清红宫的黑框碉窗,可蘸冰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红墙黑影间盯着自己,让他的头痛又加重了一分。
“蘸冰,没事吧?是不是高反头痛?”老戴看到蘸冰头靠在吊环上跟着车颠簸,就关切地问。
没等蘸冰回答,一旁坐席上忽地站起一藏族大爷,“坐下,坐下。”他手持念珠的臂弯伸过来。老人给自己让座,蘸冰有点难堪忙推辞,“坐,我,罗布林卡就下。”架在黝黑鼻梁上的大墨镜也掩饰不住一脸真诚,蘸冰唯有报以感谢的笑容。
“有的人高反来得快去得快就像小谢,听说他一路上特闹腾,全靠你和那实习医生照顾。有的正相反,一路上兴奋没事,一悠闲下来反而头晕上了,再适应几天也就好啦。”老戴轻松地说,今天他已卸任职务,悠闲自在几天就返回内地了。
弯曲的山路沟壑里奔流的溪水,老戴的脚步在一分岔路口停住。“哲蚌寺往乌孜山上走,咱们直接先去乃琼寺先把正事办喽。”他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颇为神秘地说:“时间刚好!”
乃琼寺的外面像个建筑工地,一堆堆的地砖木料一直码放到山门口。路边贴着告示牌,内容是乃琼寺扩建工程耗时两个月不对外开放的意思,几位藏民绕过建筑工地执着地往山门里走,也无人拦阻,老戴和蘸冰也就跟着进去了。这个乃琼寺看上去不大,殿宇外观都挺陈旧的,正门前有两尊汉地造型的石狮,青石板铺地的回廓院里或站或坐有不少藏民,他们围绕的院子中央矗立着一座汉式碑顶的无字碑,那碑旁边煨香炉里香烟缭绕散发着柏木的味道。
“老戴您看,今天广场上的藏族人穿戴都挺奢华的。”蘸冰拿单反抓拍了几张。
“这个我能给你讲,我对藏族的服饰还有点研究,那中间的老者穿的是紫红缎子袍,前襟、后背、袖口用兽皮粘彩线缝,戴的是红缨高顶毡帽,脚踩黑色氆氇面的松巴靴。配饰也挺讲究,耳朵上簪松耳石坠,腰系藏刀碗套和火镰。”老戴眉飞色舞地讲着,就好像那身服饰都穿在自己的身上。
蘸冰心中也不禁赞叹,藏民族服装要是讲究起来也真是异彩纷呈呀!
老戴轻轻拍了下蘸冰的肩膀,“看左边,降神仪式就要开始了。”
蘸冰扭头看,一位装扮奇特的巫师被悄悄地领进乃琼寺的大殿,不一会那巫师头戴一顶五佛冠出现在门槛前的半光半影中。这时大殿上里香火缭绕,像是在焚烧柴草浓烟呛鼻。一张朱红椅宝座从浓烟中被抬出悬搁在门槛上,神巫“哐当”一声落座在上面,他的胸前挂着一面能映出人影的大铜镜,围绕靠前的藏民纷纷倒退,大概是不想坠入到铜镜里面。他一展身披的五色缎袍,两腿分开,两手置于膝上做了个克敌手印。
这时,藏在浓烟里的喇嘛吹响了胫骨法号,粗犷的鼓点合着挠钹的沉闷声,蘸冰感到一阵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院落,那四壁的围墙僧舍如同连绵起伏的丹霞山一般倾轧过来。
“这是要巫师请神了!”老戴在旁耳语道。
“今天是特别日子吗?会有请神。”蘸冰不解地问。
“今天是请神的黄道吉日,看他们应该是一个家族的,可能是亲眷中有需要请白哈儿神护佑。”老戴一边简洁地说一边手指点着大殿里面。
当胫骨法号再次呜咽作响时,浓烟逐渐飘散,可看见殿里参加降神仪轨的喇嘛们开始高声诵唱迎奉白哈尔神的祈神经文,大概是要祈求精灵降临,附着到乃琼神巫的身上。
胫骨法号吹响三次,祈神经文也吟唱了三遍,原本正襟危坐的乃琼神巫突然躁动起来,像突发高反似的神志不清。神巫眼皮上翻,面潮通红。双脚和身体依次在宝座上如胃痉挛般抽搐着,好像身体四肢已完全不听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