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身后‘呜嗡’一声使蘸冰想起中原寺庙的钟声,如此深沉声音难道敲钟人就在我的身后?
转回头看,蘸冰的身后一丈开外的确蹲着个‘敲钟人’,如狮子般的头颅,蓬松的褐红色毛发形成流酥般轮形褶领,血红的瞳孔暗藏杀气,布满皱褶的眼殓上,两团淡色衬毛掩饰着杀气,一头红毛藏獒!
蘸冰凝视着它,就好像在欣赏一座神秘的雕像,对到藏区的游客来讲这可是个危险的挑衅动作,但那獒似乎也在用探询的眼光注视着蘸冰。窝陷在毛丛中的狮鼻迎着风抽涕般地嗅着,仿佛要在深埋的记忆中搜寻对手的味道。蘸冰擎着相机对着侧逆光中的藏獒一通狂拍。
“铁狮,我家的獒,不要怕会夺去它的魂魄。”说话的是昨晚为我们开门引路的康巴小伙,他就站在东厢房的阴影里,年轻的牧人俊朗的面容中透着一丝不满,他头发粗而浓黑,缠着火红的毛线,随着迈动的步伐,阳光攀上他的脚踝,露出黑色氆氇缝制的靴子,靴筒上镶绣着金色的花朵,腰间掖着把银光闪烁的藏刀,绿纹缎面的藏袍用水獭皮滚边斜披过肩,但家族的殷实依然抹不去脸颊被烈日与风沙涂抹过的痕迹。
“铁狮夜里熄灯后是不拴的,好奇也会送命。”他的后半句仿佛是在对獒说不是我,蘸冰这样想。年轻人上前挽住藏獒藏于颈毛中的项圈,将那獒拖到主楼墙角,那里立着根铁青色的抱石柱,藏獒被锁在基座下探出的一根铁链上。
蘸冰跟了过去,那獒习惯性的拖着铁链向前挣了一下,抬头望着蘸冰,晨光给獒头顶的鬓毛镶上一层金粉,蘸冰不禁赞叹道“这獒太漂亮了,真象一头雄狮。”
“铁狮祖先是宫殿护卫獒,也就是书上说的战獒。”他抚摸着獒颈自豪的说。
“战獒,藏地法王的护卫犬,真的吗?” 蘸冰有些半信半疑,西藏法王驯养的战獒后代怎么流落到安多牧民家里,但这獒的威武神姿的确非寻常獒所能比拟,尤其是额前那点金色天眼,如同宫殿的匾额将深藏其下的灵眸衬托得威严而神秘。
“怎么,不信吗?”他因从蘸冰眼中读出疑惑而有些恼怒,年青藏地男子像唐古拉山峰一样孔武有力却缺乏错那湖的涵养。蘸冰忙解释道:“当然相信,只是即使真是藏王的战獒,后代怎么会流落到…” 不等蘸冰说完,他就一把拉着蘸冰靠近那石柱,指着那斑驳的铁青色的石面说:“你看,这是我们黄金家族的证据,这上面的文字。”
或许是光线不够强,那上面只有依稀的刻痕和风雨侵蚀的斑点,看不出刻有文字的迹象。
“等着”他有所醒悟的跑向厨房,一会拎着个木桶跑回来,他叫蘸冰让开些,随后将一桶水灌顶般浇在石柱上,清凉的水很快就融入了石柱斑驳的浅纹中。奇妙的是随着水滴的浸入,石柱上慢慢显出数列文字,蘸冰顾不得铁狮在侧,忙蹲下身仔细辨认,应该是满蒙藏汉四种文字雕刻的阴文,只是年代久远石碑表面又遭磨损侵蚀,若不是水滴折射浮现出字迹,谁也不会料到这拴着藏獒的石柱上竟然还刻有文字。
经辨认汉字的大致意思是:藏王与拉藏汗会盟于此,割安多草场牧马,末尾是舅甥连结立盟约,永无渝替。
“我们家族历代都守护这碑,这是见证,我是黄金家族藏王、 活佛和拉蒙汗王的后代。”他如獒般冒火的双睛直视着蘸冰,仿佛他的武断之词将会辱没他祖先的威名。
“洛桑,你怎么又在向客人胡言乱语!不务正业多跟汉人兄弟学学经商理财之道,只会做白日梦。还不去收拾行李,到珠曲接你舅。”厅堂那边传来达杰嘉措低沉的呵斥声,洛桑低下头一句都不敢强辩跑进柴棚里去了,间或柴棚里就传出咔喀的木头破裂之声。
达杰笑容可掬的陪着桑董从主厅走下台阶,冲着我扬了扬手中的念珠说:“尊贵的客人,睡榻不够舒适害你早起呀!我这儿子有些孤狼般的癫狂,你可不要介意他的胡言啊。”
“不不,碑上文字无可争辩的,我们有幸留宿您尊贵的宅院,真是修来的福分呀。” 蘸冰忙不迭的说。
“咳!这藏碑也未必是尊贵的根源,不提啦,还是请来用早点吧。”达杰和桑董相互谦让着进了前厅。
“嗨!”头顶上传来一声娇呵。
蘸冰抬头一看,原木拱卫的阁楼敞开了一扇明黄色的阳台窗,玛雅和猫眯依靠在黑木廊上正在冲他笑呢。
吃罢早餐,鞋跋和猫眯都急着赶路,宗旺师傅说最好到那曲开些治脑水肿的药,玛雅说他们车上有药可以取些给鞋跋服用。
跟随玛雅取药箱的时候,在路虎后厢看到一只装满玛尼刻石的塑料箱子,趁她翻弄药箱的间隙,蘸冰挑了块色彩艳丽的借着晨光细细端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