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走了,叶檀来回看着圈定出来的三亩半地,反复体会喜滋滋的感觉。
不好,不是明天说好了,红旗饭庄跟他要松茸吗?
这事可不能怠慢。
先去生产队吃饭。
六队里,所有的社员都拿着一只破碗在那里排队,有说有笑的。
叶檀算是好的了。
毕竟是京城来的知识青年,手里还拎个三角牌铝制饭盒撑场面,明晃晃的在大个土坯食堂里,显得格外耀眼、格外酷。
叶檀分了半饭盒稀粥,里面依然是几颗土豆蛋,粥里也还好,今天放了十几颗爬豆。
这几年都如此,叶檀早已习惯,他与好多社员,都坐在了一张大板凳上,围着掉了漆的简易桌子。
叶檀的身后就是土墙,土墙上面大字标语赫然。
“放开肚皮吃,吃饭不花钱,努力搞生产”。
“抓革命,促生产,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人民多学解放/军。”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
这些个巨大标语,一个字都有一米见方,都是社员们过去用大刷子写上去的。
这个简易大食堂,也是1958年盖的。
那时实行了公社吃大锅饭,但是持续了三年基本就结束。
所以现在,他们用的是过去的老食堂,而且,只有在春播夏忙秋收时,才在这里吃大锅饭,至于冬闲也就没有了。
吃大锅饭的好处,便是节约时间,最终更好的好抓革命,促生产。
叶檀的这一桌,都是老爷们,免不了一边吃饭一边调侃,好不热闹。
“听说叶知青月底要结婚了。”
“你是不是,还要把村里妹子带回到京城去?”
“你不说话别人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
听着与自己围桌坐的社员,与自己逗话,叶檀没回话,只是朝着他们一笑了事。
他一扭头,一眼看到隔壁破桌子,杨香凝、月半夏还有边志兰她们几个,也在有说有笑。
不知说到了什么,边志兰还举起早就咬秃了头的筷子,朝着月半夏摇晃。
叶檀忍不住又瞄了一眼杨香凝。
暗自庆幸。
自己真是火眼金睛,喝醉酒了也要跟个好看的,那一桌子15个女社员,最数杨香凝漂亮。
杨香凝虽然瘦是不假,但是也算前凸后翘,张弛有度,头发黑亮养眼,侧颜看她的鼻梁,通直养眼,比画里的美女还要好看。
关键人家个头还高,虽然这个饥饿的年代,老说个高不好,布票难弄太费布了,但叶檀不那么觉得——哪怕杨香凝长175高,他也不怕,他叶檀养得起。
“嗨,你看叶知青,在偷眼看你呢!”
杨香凝一听边志兰多嘴多舌,便红了脸,不敢看,将破了边的大海碗端起来,遮住了半拉脸,掩饰缓解着难为情。
小翠看不下去,当即一撇嘴。
“睡都睡过了,还装什么装?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也就狗男女能干的出来。”
另一个桌子的王大妈是天生的饶舌妇,她的耳朵特好使,虽然吃饭的地方乱呼呼,她在一旁也要插嘴。
“没错,小翠说的对,真是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喝了点儿酒,就干出这样的破事,坏了我们村的风水咯。”
月半夏不干了,凤目一瞪。
“你别胡说八道乱嚼舌根,人家现在是两情相悦,很快就明媒正娶了,你们就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
“不光明媒正娶,老村长还答应给一块宅基地呢。这件事有老村长给撑腰,哪轮得到你们几个妖魔鬼怪乱嚼舌根?你们的言语,明摆着不给老村长面子,公然以下犯上,你们担得起吗?”
不能不说,还是人家月半夏,这个城里来的知青头脑透亮,几句话就叼住了要害,也很会给扣帽子,竟然搬出来了老村长来压制她们。
见王大妈撇嘴,
半夏依然不饶。
“婚前有宅基地有婚房的,这说明人家叶知青对香凝上心,很在意,为了给香凝一个完整的家,不惜重金。你们这些人也有结婚的,还不是都跟婆婆一起住?成天看婆婆脸色?”
“哼!人家杨香凝就不用。”边志兰也赶紧打棍起哄。
“要说你们不被宠的根本原因,一个是老公对你们压根就不满意,便不拿钱不拿出真诚。其次,就是你们自己的命不好!”
“额,”
说起老公舍不得拿钱拿真诚,还有命不好,一桌子的人,都拿着空碗沉默了。
包括50好几的王大妈,
也暂时死机变哑巴了。
良久,只见王大妈回头恨恨瞪了月半夏一眼,揪下来两只破了洞的套袖揣兜,撂下碗气哼哼走了。
可是,正好被妇女主任瞧见,于是她喊:“王大妈小翠,你俩别走!”
王大妈一愣,小翠也嘟嘴装乖,内心忐忑一脸懵。
妇女主任是个四十几岁的妇女,她过去当过老师,所以对这种嘴碎的、当着人背着人嚼舌根的,很是反感。
这一路说笑也好,饭桌上也罢,她对王大妈还有小翠的话,早就听个满耳,她便拿出人民老师的正义感。
“王大妈和小翠,今天下工后不许回家,要到三百户大队武装部,去接受一周批评教育再学习。”
王大妈一脸委屈。
“凭啥呀?况且,我在红灯笼夜校,也没少认字,还有啥学的?”
“怎么,不服?”
妇女主任一插腰。
“就凭你每日干活不积极,偷奸耍滑,动不动就逞口舌之快,你年岁比姑娘们大不少,但是,却一点儿不自重倚老卖老。”
见王大妈一翻眼珠不服气,妇女主任又继续:“就凭你挑头惹是生非胡说八道,寻衅滋事,唯恐天下不乱,所以你不去接受批评教育,还让谁去?”
见小翠抠手,焦虑不安的模样,妇女主任一阵恼怒。
“小翠,你也要去,装可怜也没用。”妇女主任义正言辞,“你必须得到与王大妈一样的惩罚才对。”
“凭啥?”小翠依然顶嘴。
“凭啥?就凭你年龄小就变得那么不是东西,信口开河逮什么说什么,口不择言。”
“你这等货色,以后要是嫁人了,婆家人还指不定怎么嘲笑整个三百户村风不正呢。所以,不批评教育,你怎么往人道上长?将来嫁人,怎能拿得出去手?”
“我…我…”小翠张口结舌。
“没错,我支持主任的决定!”月半夏举双手赞成,“王大妈,还有小翠,每天都背地里骂人,不是骂杨香凝,就是骂主任您。”
“什么?还敢骂我?”
妇女主任怒目而视。
人家妇女主任根红苗正,以前做过老师,可以说为人师表无任何挑剔,竟然背地里,也会被这个王大妈诋毁谩骂?
这成何体统?
试问,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