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安。
一个祁婳就算是想忘记也忘记不了的名字。
比她大五岁的哥哥。
从祁婳出生开始,她的记忆力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虽然小时候不谙世事,但从记忆里来看来,她哥哥对她总是很好的。
他会保护她,用节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好看的小发夹,然后被祁母发现,把祁婳骂一顿,骂她不听话。
一个三岁不到的小孩,要多懂事?
后来,她被国家重视接走,每次来看她的,都只有父母。
祁安从未出现过,他从来不去来看她。
祁婳只看见过他的照片,被她爸妈拿着照片,指着说“哥哥现在在xx研究院工作”“哥哥需要升职了,你跟领导们好好说说”“把照片给你们领导看看,认认脸”等等话。
她对祁安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那一张张照片和那些父母语气温柔地说着的、一字一句凑成一个属祁安的形象。
“很意外是吗?”申穆笑着问道。
祁婳垂眸,端坐在床上,“不见。”
“很抱歉,这个由不得祁婳小姐您拒绝。”申穆说,“况且,祁婳小姐也应该许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今天正是个好机会。”
没等祁婳说话,申穆抬手,手指摁在一旁的按钮上。
那透明的玻璃门从中间朝着两边滑开。
祁婳连看都不看一眼。
系统给予的力量,在现世是不能使用的。
长时间的关押、电击、实验,让祁婳的身体比普通人的都要差很多。
就算大门敞开,她也逃不掉。
有人来给祁婳解开身上的设备仪器,只留下手腕和脚腕的环。
四个环并不会影响她的正常走路,只是一旦她出现不妥当的行为,手环脚环会释放电流。
“祁婳小姐,请吧。”申穆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祁婳垂了垂眼眸,最后还是站了起来。
不跟着他们走的下场也只有一个,无终止的电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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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其实并不像是监狱,毕竟这一整座监狱,也只关了祁婳一个人。
有时候祁婳想,她没了记忆,也就没了利用价值,这些人为什么非要抓着她不放?直接杀了她,好像也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
祁婳和申穆“并肩”走在白茫茫的走廊里,走廊的空调开得很低,因为四周的白色,显得更冷了一些。
申穆贴心地让人给送了一件外套来,给祁婳披上。
左拐右拐,不知道拐了多少次,又走过了多少道需要瞳孔识别的高级大门,祁婳终于看到了太阳。
刺眼的阳光从天空上来,祁婳抬手,挡了挡眼睛,光线将她白得很不健康的手都似乎照得透明。
这一具本来就属于她的身体,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晒过太阳,一开始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挡住眼睛的手慢慢放下来。
她扬起脸,睫毛轻颤,缓缓闭上,金色的阳光铺洒在她的脸上,像是给她装饰了一层柔和的光。
“祁婳小姐。”申穆忽然开口,打破了静谧。
祁婳缓缓睁开眼睛,视线在天空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看向申穆。
“事实上祁小姐的选择有很多,只要您愿意和我们合作,也就不需要继续待在里面了。”申穆说道。
然而,他没有等来祁婳的回答。
她的不回答,其实也算是回答了。
申穆耸了耸肩,一边带着祁婳往前走,一边说道:“您所在的区域,是A区,里面只住着您一位。祁安先生在B区。”
走过中间的露天广场后,他们又进入了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冰冷的装潢,太容易让人在这里迷失。
祁婳看到有一台异形钟挂在银白色的墙壁上,秒针一下一下转动,祁婳的呼吸频率也不自觉被秒钟影响。
不知道在哪一刻,祁婳忽然背脊发凉。
一句话莫名其妙在她脑海里重复。
——祁婳小姐也应该许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
【真正的太阳】。
她关在那儿的那些年,看到的只有仪器灯光和白墙。
他们不会有闲情逸致让她看到“虚假的太阳”。
所以……
嗡嗡和他们有关系。
几乎是在这个念头升起来的同时,祁婳的大脑思绪立马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看钟表的形状,数走了多少步,改变呼吸的频率。
唯独不再去想那件让人心惊胆战的事。
很快。
祁婳跟着他们来到了一扇玻璃门前。
申穆瞳孔识别成功后,侧过身体,依旧绅士地说道:“祁安先生就在这里,祁婳小姐,请。”
祁婳走进去。
玻璃门重新被关上。
祁婳扭头,透过玻璃门看到申穆。
申穆只含着笑点了点头,带着人退开,示意给足他们交流的空间。
祁婳抬眼看了看四角的监控,垂下眸子,看向前方。
前方有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白色的被子隐约洇出血迹。
四周的各种医疗仪器和说不出名字的仪器,都发出轻微的声响。
祁婳顺着那些仪器,看到了被子和床中间的人。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踩着冰冷的地面,上前,走到床边。
她垂眸,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她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小时候,七八岁的男孩抱着两三岁的妹妹,亲亲她的脸颊,说要一辈子保护妹妹。
在爸爸妈妈骂摔碎了瓷碗的妹妹时,只有男孩第一时间过去把她抱住,捂着她的耳朵,说妹妹不怕。
男孩笨拙地给妹妹喂好吃的,买好看的小发饰。
到后来,男孩上学,穿着青春洋溢的校服,照片里的模样越来越挺拔。
祁婳看到的最后一张照片,是他穿着西服,带着无反光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证件照。
和现在枯瘦的模样,天差地别。
似乎意识到有人到来,躺在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浑浊的双眼和祁婳的视线对上。
祁婳甚至都没来得及移开视线,就见他已经红了眼睛。
“婳婳。”
他的声音嘲哳难听,和祁婳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祁安小时候总给她唱歌,重复地唱他最喜欢的歌,还教她记乐谱唱歌。
祁婳羡慕他,嫉妒他,甚至……恨他。
可是,在听到这一句唤后,她无意识垂下眼,视线被眼泪洇得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