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恙的嗓音温柔至极,但炽热的眼神,让祁婳的耳朵一下通红。
仿佛隔着几层衣裳,都能感受到他的热/意。
祁婳还是怂唧唧去喝粥了。
她是真怕把自己饿死。
“慢点吃,不着急。”殷无恙坐在她身侧,轻声道。
祁婳感觉此刻他的声音越是温和,就越是可怕。
江隅就是这样!!
吃过粥,两人又喝了合卺酒。
祁婳不胜酒力,但像是为了壮胆,一杯酒豪迈地往嘴里灌。
没一会儿,便是脸色酡红,看人的眼神都水汪汪的。
“醉了?”殷无恙无奈笑,摸了摸她红扑扑的脸颊。
祁婳眼神有些闪躲,一本正经地点头,“醉了!”
殷无恙笑出声,看着她起身东倒西歪不知道要往哪里走,才伸出手,把人捞到怀里来。
身子一下腾空,被横抱起来,祁婳:“我醉啦!”
“嗯。”殷无恙眉眼溢出点笑意,把她轻放在床上,还配合地说道,“知道了。”
“我也想尝尝,醉酒的小蘑菇。”
祁婳一下就知道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了,瞧着殷无恙将蜡烛吹灭,只留下一盏微弱的烛光,她也就不装了。
她的一只手被摁在被子上,轻轻地与他十指相扣。
祁婳微微抬头,气哼哼咬他的耳垂,“明知道我是装的,你还演起来啦!”
被咬了一下,不疼,反倒让殷无恙的视线更危险了一些。
祁婳警觉想跑。
殷无恙垂下眸子,带着点委屈,放轻了语气,“我身体不好,婳婳让让我好不好。”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但凡露出丝毫弱色,便实在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祁婳被蛊惑着点点头。
殷无恙那原本带着委屈的眸子,瞬间又染上了笑意。
精致的婚服被他一层一层解/开,床帐内的温度好似都随着他放慢的动作升高。
原本就有点点醉意的祁婳,在温柔的攻势下,头脑更晕乎乎的,无法思考。
她所有的气息被攫、取,直到呼吸不过来,她微微偏头。
祁婳的手指轻轻挣扎,声音发抖,“无、无恙,想喝水……”
“我也想喝——”
嘴巴一下被祁婳捂住。
她直觉他此时说出的话肯定会不对劲儿。
殷无恙亲吻她的手指,最后,还是去把茶水拿来,看着她解了渴。
“想吃糕点。”祁婳又说道。
殷无恙把茶杯放下,盯着她了好半晌,再次把人压下,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不,你不想。”
“呜……”
祁婳的小伎俩再次被戳破,就能感受到他愈加炽/热的一举一动。
殷无恙很喜欢她的所有反应。
疼痛时气得踹他、不自觉落下的眼泪。
欢愉时情不自禁唤他名字时的声音。
很喜欢很喜欢。
在祁婳身上,他输得光明磊落。
他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即便是在此情此景,放下身份,尽心尽力讨她欢心。
殷无恙说自己身体不好,她信了。
然后,她就意识到,男人的话,不能信!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瞬间,祁婳觉得自己要交代在婚床上了。
这些年她尽心尽力为他调理的身体,最终得到了让祁婳哭哑嗓子的反馈。
-
细雪下了一夜,细碎的月光和若有似无的轻哼声隐没。
夏果等人避开院子里的雪人,刚来到房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殷无恙的声音。
殷无恙穿戴整齐走出来,把夏果手里的早膳接过来,而后说道:“午时再来。”
夏果:“……是。”
众人又撤走。
殷无恙关上房门,把早膳放下。
临近天亮时,他抱着睡着的婳婳去洗了澡。
她毫无威慑力地嘟囔着骂了两句后,就又安心在他怀里睡过去。
殷无恙走到床边,祁婳就脑袋昏昏睁开眼睛。
“先吃点粥再睡。”殷无恙把她抱起来,祁婳完全是迷迷糊糊吃了几口粥。
然后就又安心地继续睡过去。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倒是也没觉得很饿。
不过,祁婳只觉得嗓子不舒服,想去喝水。
脚刚沾地,腿就是一软,在要摔下地的时候,她就被人给抱住了。
“想喝水?”
温和的嗓音响起来,昨晚那些回忆又浮上,祁婳连忙打住,点头。
她坐在床上,殷无恙把水递给她,“慢点喝。”
祁婳连续灌了三杯水,才觉得蔫了吧唧的小蘑菇终于要活过来了。
她刚要说话,就又听见殷无恙问:“要不要到外面……吸收新鲜空气?”
这话还是殷无恙昨晚从祁婳口中听到的。
“……要!”
祁婳本来想跟他掰扯两句,连手指都已经竖起来要准备数他的罪状了,一下,就被他的话打断,很没有骨气地开口。
但祁婳觉得这样不行,于是,伸手要殷无恙背着出去。
换做以前,祁婳担心殷无恙的身体,不会让他背。
但现在不一样了。
殷无恙笑着把她背起来。
一打开门出去,风带着寒意,但祁婳两人包裹得严实,倒是还好。
祁婳一眼就瞧见了雪地上的两排雪人,眼睛顿时一亮,“你做的?!”
两排一尺多高的雪人,和祁婳之前做的几乎一样,立在两边。
“嗯。”殷无恙点头。
祁婳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眉眼弯起。
“要去砸雪人吗?”殷无恙笑着问。
祁婳:“?”
“多可爱呀!为什么要砸掉?”
“不砸掉,婳婳怎么看到里面的礼物?”殷无恙反问。
祁婳:“!”
礼物是早晨殷无恙一件一件藏进去的。
藏进去后,又把雪人修补好了。
祁婳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把她放下来,然后在殷无恙的搀扶下,到最近的雪人前,一拳头砸下去。
殷无恙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阻拦,就见她抱着手喊疼。
但也没持续多久,都没等殷无恙哄,祁婳就甩甩手,把第一个小木匣子拿起来。
“不能打开吗?”小木匣子上有小锁头,祁婳没有钥匙。
“五年后,婳婳再打开好吗?”殷无恙轻声道。
这套路,祁婳熟悉呀!
虽然很好奇,但这是殷无恙精心准备的惊喜,她得按捺住好奇心!
而其他的雪人里,倒是正常的小礼物。
精致的木簪、小木雕、玉佩等等。
全都是殷无恙自己亲手做的。
看着祁婳脸上明媚的笑容,后来,殷无恙也不再去雕刻其他东西了,偶尔空下来,便给祁婳雕刻好看的簪子和小玩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寺庙。
三年过去,辛桐,也就是殷无恙的母亲,都未愿意与观主见上一面。
直到一个小比丘尼替观主送来一封信,辛桐瞬间方寸大乱,手里的佛珠串,也在用力间扯断,佛珠掉了一地,滚向四周。
观主终于还是和辛桐见上面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辛桐身形消瘦,与年轻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
“为什么?”沉默许久,辛桐先开口了。
“桐儿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无恙?”观主看着她的眼睛,像是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到想要的情绪波动。
辛桐没说话,只看着他。
最后,还是观主先缴械,他轻声道:“药物在体内十数年,顽固又多变。小婳开的方子,若是放在七八年前,是有用的,但……太晚了。”
因为要试药,要确保殷无恙服下的药能起到缓解的作用,观主的身体比殷无恙的更差。
这阵子起床,他总是胸口闷痛,吐出黑血。
他医术精湛,知道这并非好转的征兆。
而是大限将至的征兆。
观主很清楚自己没几日可活了,唯一放不下的,是这寺里的辛桐。
“桐儿,我救不了无恙,我食言了。”观主看着她,红着眼睛道。
辛桐即便再想和观主保持距离,但在看到他此刻的神情时,眼睛也不免通红。
她微微低下头,想说的话不知道在喉咙里滚了多少遍,最后,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观主眼底带着点失落,但还是摇了摇头,只小心翼翼问:“我这几日……能来找你喝茶吗?”
“就最后几日了,桐儿。”
辛桐最终点了点头。
纵然她再坚如磐石,此刻也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词。
-
观主去世了。
在除夕那一日。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唯有金梧观,置着丧幡,白布飘扬。
祁婳不知道。
所有人都瞒着她观主去世的消息。
也是这时,所有人都意识到,殷无恙的病没被治好。
可有时候,他们越是想瞒,越是瞒不住。
殷无恙一次病发时,被祁婳撞见了。
一开始,殷无恙总是在病发那日的前一日就说好有事情要处理,一夜不归。
但次数多了,时间又都大差不差,殷无恙觉得祁婳估计会发现点什么,便偶尔让祁清念帮忙,让她带着祁婳过一夜。
而殷无恙则在客房内的床榻上躺着,脑袋像是被无数针一下下扎刺着,他捏紧手指,死咬着牙,痛不欲生。
或许是因为观主的死,这一次的疼痛被刺激得更剧烈,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他偏头,一口滚烫的鲜血喷出。
没等他缓过来,凌迟到的痛楚便又涌上,如浪涛汹涌。
他想活着。
他嘴里不断痛苦地轻声重复一个人的名字。
脑海里全是和祁婳在一起的画面。
他无比想活着,祁婳是他活着的希望。
就在殷无恙觉得这一次会和往常一样,熬到天亮,就可以看见婳婳笑着从府外跑回来,往他身上扑的时候,屋外传来着急凌乱的脚步声。
房门猛地被推开。
殷无恙的思绪戛然而止,那些美好的画面似乎也瞬间破碎。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克制住身体痛苦的颤栗,去看冲进来的人。
她一脸惊慌,脸色发白,下雪的天,却连披风都没披上。
“婳婳……”
他下意识想把被子扯过去盖住她的身体,但手指连一点儿力气都用不了。
最后,殷无恙声音很轻很轻开口,几乎让人听不清。
“怎么不穿多一件衣裳?婳婳。”
祁婳在看到地面上的血迹和他强挤出来的笑容时,已经忍不住哭出来。
见她哭了,殷无恙脑袋更清醒了一些,下意识抬手给她擦眼泪。
因为实在太痛了,他的手自己都无法控制得太好,始终颤抖着,却依然动作放轻抚摸她的脸颊。
另一只手蜷缩着,死死捏成拳头,指腹发白。
“所以,那些药对你来说都没有用,对不对?”祁婳一想到自己之前以为他真的全好了,就总是让他背着自己到处跑,拉着他到处去玩,心脏像是被掰成两半。
“有用的。”殷无恙慢慢开口,抚摸她的脸颊,指腹被她的眼泪烫得微微颤抖,“没有婳婳的努力,我早就不在了。”
祁婳抬手擦了擦眼泪,她握住他覆在她脸颊的手,“无恙,那个方子,我去找其他的方子,在我找到之前,你一定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吗?”
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眼睛和鼻子都是红通通的。
殷无恙和许多年前一样,抱住她,“好。”
“老天似乎不太想让我活着,但我只听你的,婳婳。”
那天晚上,殷无恙痛了多久,祁婳的眼泪就无声落了多久。
第二天,她就知道观主去世的消息。
没多久,辛桐也去世了。
是命数断绝,无病无痛,在睡梦中去世的。
祁婳又重新研究起了医书,她让人去搜罗其他国家的医书,每天哪儿也不去,除了陪着殷无恙,就是在看书。
她想救救他。
但祁婳发现,不管是她还是祁清念,都找不到更好的药了。
于是,祁婳又执着地去找当年遇见过的游方道士,可天大地大,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祁婳看着每月病发的殷无恙,却不敢哭了。
她依旧不肯放弃,那股劲儿,看的祁清念都有些害怕。
但找不到。
也想不出来。
又是一年冬。
这一年,殷无恙三十岁。
比那游方道士断言的,多活了两三年。
殷无恙躺在床上,形容枯瘦,生机仿佛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被抽离彻底。
他昨晚病发了一次,地上都是血迹。
祁婳坐在床边,看着他的情况,只觉得头晕目眩。
她艰难找回自己的思绪,握着殷无恙冰冷的手。
“婳婳。”
“婳婳莫哭。”
他说,老天让他死,他偏不,他只听婳婳的,于是坚持到了三十岁。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撑不住了。
祁婳觉得好像要崩溃了,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
她颤抖着手擦去殷无恙嘴角的鲜血,哽咽说道:“我不哭。”
“还记得那个小木匣子吗,婳婳。”
说一句话,殷无恙便要唤一遍她的名字,像是要将她的名字牢牢地刻在灵魂里。
祁婳点头。
“钥匙在景元手里,等明天,你去问景元拿,好吗?”
“好。”
“对不起婳婳。”和她在一起后,殷无恙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初自己为什么不挣扎一下。
可后悔也于事无补。
殷无恙握着祁婳的手越来越轻,在他闭上眼睛的前一刻,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婳婳,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所以,请原谅我明知自己会死,却依旧要让你成为我的王妃。
请原谅我那些只想将你占为己有的卑劣又自私的行为。
这些所有心里话,祁婳都在匣子里看到。
匣子里还有另外一条钥匙,是开启下一个景元知道所在地的木匣子的钥匙。
景元说,那是祁婳下个月才能看的。
但她不依。
景元忽然想到之前王爷的吩咐。
——若她态度坚决,便都给她。
殷无恙好似猜到,她会那么做,却依旧写了足够支撑十年的信件。
祁婳坚决地把剩下的一百一十九个木匣子全打开了。
一百一十九个木匣子,再加上她几年前获得的,代表了十年的光景。
每个匣子里,都有一封殷无恙准备的信,和一件他亲手做的礼物。
祁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信件逐字逐句地看。
在此刻,她的超忆症被她忽略。
她一遍又一遍地地看着信件,眼泪打在信上,她连忙擦去。
晚间。
守在门口的夏果忽然心脏一跳,察觉不对劲儿。
她不断敲门,却无人回应。
等景元他们过来撞门进去时,却见王妃已经躺在床上,没了气息。
信件被整整齐齐地放在床边。
鲜血顺着床沿淌落了一地。
和王爷走的那一日,如出一辙。
祁婳闭上眼的那一瞬,似乎听到那道始终温和的声音,在轻声唤她——婳婳。
-
【我被困在时光里,毫无生机,不愿意向前,任命运将我扼杀。后来,曙光落入,我的生命由你掌控。】
——殷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