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护士虽然这么说，也做好了心理建设，但是等女人全副武装卸下来，尤其是取下眼镜，取下口罩，她还是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因为看到一张令人恐怖的面孔，不是那种戏剧中的大花脸，那些面孔都有规律可言，这个没有，就是白一块黑一块，而且黑白分明，形如鬼魅。
她情不自禁地哼了一声，想想这对病人不礼貌，轻声问： “你，这是…… ”
“白癜风，三年了，哪里都治不好…… ”
这么厉害的白癜风！而且长在脸上太可怕了，王护士还是提醒一句： “我们没有吃治疗过这种病，没有把握呀，你从哪里知道……我们这小诊所能治？ ”
女人的喉咙有些暗哑，带着无可奈何而为之的感叹： “我什么方法都用完了，也不知道你们这儿能不能治得好，但是我到蔬菜批发市场去要债，听到那里人说，你们这里的小医生厉害，把死人都治活了，我还没死呢，只是皮肤有些不一样，是的就来试一试吧，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惊动了江南。为了安全，他都是开着门睡觉，所以前面的声音很容易听见。好像有人要看病，不想打扰如雪，就想出来劝患者回去。
女人听到脚步声，眼睛一斜，发现出来个男人，连忙用围巾捂住了面孔，惊恐地说： “你回去，你进去，不要…… ”
王护士同情心泛起，把江南推了一把，推到他的房间里，还把他的房门关起来。这才转身到了杨花如雪的门口。
杨花如雪中毒不是太深，最主要掉到水中，休克了一阵子，还没有缓过气。还说事情已经了结，可以安居乐业了，哪里知道，对方还是穷追猛打，非要把自己搞死不可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不会是别人，一定是梅子香，想到那一次江南去买药，受到蛮不讲理的待遇，后来秦放要她们打折，可能惹的那女人不高兴了，别的店员哪里有机会？哪里有地点做手脚？
什么时候和那个女人结下了梁子？这艾筒就是那一次买来的，只是这一筒现在才拿出来。如果在前面用，面积大人多，可能还没有这么恶劣的影响。
杨花如雪就想不通了，费心费力给他们公司做贡献，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不对，功劳，苦劳都是有的。结果，劳心费力无私奉献，却得到他们公司人的追杀。好人没好报啊。这个秦放也真是的，一个女人都搞不定，你不愿意接受梅子香的表白，跟我有什么关系？
千方百计献殷勤的他看不上，却反过来追求他的小阿妹。不是早跟他说了吗？只把他当哥哥吗？不能不说，他条件的确不错，有学历有能力，有家世有地位，各方面条件都属于上等。
问题是，婚姻不是买卖，不看货好不好？而要看人好不好，世界上好人那么多，不能因为人好就嫁给他。而在于有没有感情，怎么说呢？是好人就一定能成为爱人吗？不爱他呀，从见到第一面就觉得他像门神一样，非常威武，非常霸气，但不是自己喜欢的那一款。叫他秦哥，是因为他姓秦，而不是把他当成情郎啊。
这个人担负家庭的重任，担负单位的重任，可能压的他透不过气，不能再担负某一个女子的重任——别给他找麻烦了。
她像是生活在真空世界里，与世隔绝，也不想寻求保护，也不想寻求爱护。虽然两个人有共同语言，但是，同事也有共同语言呢。两个人都是中医大学毕业的，他只是学哥长兄，他学的药物，自己学的临床。医生每天面临的都是病人，愁眉苦脸的多，痛哭流涕的也不少，姑娘应该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等待着阳光雨露盛开。如果回到家里还看着板着面孔的男人，那生活还有什么滋味儿？
两个人相比，他比朱宏图的优点更多，条件更好，答应了朱宏图，是因为接触太多了，他的殷勤起了作用，但是总觉得笑脸比板着脸好，说笑话比没话说好，也怪自己肤浅了，被姓朱的甜言蜜语打动——也说不上是打动，并没有心动的感觉，只觉得他是老师，在一起搞科研有许多话题，他又很小意很殷勤，在一起觉得很开心，很高兴。结果上当受骗被利用。
一个愿意给予的没有接受，另一个索取的倒是接受了，自己瞎了眼。
眼前还有一个，他是为了索取吗？不是啊，是自己要帮他的，自己要报答他的，自己要感恩他的。让自己心动，没有利益关系，只是诚实厚道，勤劳坦诚……
最主要的是，把她的性命看得比他的性命更宝贵，他的憨厚甚至愚蠢，都让姑娘忍俊不禁．直呼可爱，更多的是无私无畏的爱，强壮的身体，淳朴的感情，丹凤眼所散发的爱的强光，都让如雪沉沦……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秦放出现了，如雪躲都躲不及，还就那么巧呢，偏偏昏倒的时候眼镜摔坏了，要安慰边上的老太太，情不自禁地哄她开心，露出了真实的笑容。被他发现就发现吧，没什么压力了。
但是，看到他那么狂热，认为现在孤苦一人，他更有可乘之机了吗？自己变丑了，不但容貌变丑了，身材也变丑了，他还能认得出来，说明他也真心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他的一片痴情，要说自己一点不感动，也不符合事实。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要改变性格，哪那么容易。
就是他变得和蔼可亲了，变得机智幽默了，就要接受他的好意吗？
回来以后休息了一阵子，恢复了健康，但是懒懒的也不想起来，饭都是小奶奶递到手上。吃也不想吃，睡也不想睡，听到前面关灯了，有病人走了，四周安静下来，偶尔还有秋虫的鸣叫，院子里秋风瑟瑟，突然有说话的声音传来，还有患者来吗？
江南是开着门睡的，可能听到了动静，走到前面去。却听到女人的声音呵斥，似乎不想要他看见。
因为回家来就躺在床上，晚上还送饭来的，门根本就没锁，王护士把门把一拧就开了，跟着，就有一个女人跪在门前，口口声声喊医生。
天大地大不如生命大。因为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患病的时候更知道生命的可贵。为了病情的痊愈，为了生命的延续，患者都把自己降低到尘埃一样的卑微。医生就仿佛是他们的救世主，就是神仙，就是上帝一样的存在。
如雪没有这样的优越性。只是多学了一点，只是先学了一步，学医疗是自己的喜爱，也是家庭的熏染，又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机会学到治病救人的方法，只是职业分工不同而已。见到病人下跪，心里特别不舒服。
她连忙从床上坐起来，心里还在想，我又不比你们高一等，为什么要给我下跪呢？男人膝下有黄金，女人膝下也应该有黄金，没有黄金也有白银吧，相反的，病人还应该是医生的衣食父母。
“起来，起来，你是患者，你是病人，更不能受累。”如雪鞋子都来不及穿，趿着鞋子就走出来，“千万千万不要跪，有话你就说吧。”
女人一抬头，如雪就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人来？为什么这么晚来？是怕见人，更怕吓着人，说明这女人还是善良的。
王护士说：“杨医生，你看有没有办法治？”
人在大自然面前是弱者。人世间有太多的疾病，有许多未知的领域，医学更是一项没有尽头的探索之路。她想起爷爷的话： “世界上没有中医治不好的病，只是看有没有找到方法。 ”
爷爷十几岁就开始学医的，从医60多年，活人无数，没有见过，但是也听他说治疗白癜风的，而且治疗过别的皮肤病，有许多成功的经验。爷爷教她很多，但是给她灌输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青出于蓝必须胜于蓝，否则我们的学术，我们的医术就停滞不前了，所以才让孙女儿读研究生。
护士要带着女人到诊疗室去。如雪说没这个必要，皮肤病一看就知道了。就在这个房间坐一坐吧。
坐下来了之后，女人才打量着这个小医生，看起来，最多也就像个大学生，可能还没有毕业，但是那一脸凸凹不平和麻点，顿时有些失望。如果有医疗技术，为什么不先把自己治好了？
所以坐下来了以后首先就问：“杨医生，你治过我这样的病吗？”
如雪很坦诚的摇头说没有，但是治过别的皮肤病，比如说癣。一个25岁的老师，脸上长了一片白花花癣，影响教师的形象，只有把工作辞退了。后来经过自己中医药治疗，治疗好了。
这个女人马上就说癣不是大问题。
如雪马上问：牛皮癣好治吗？
“牛皮癣是不死的癌症。”女人惊呼一声，没听说有治好的。
“但是，我的老师治疗过河南的一个患者，32年的牛皮癣，以后治好了。”
“那是你老师治疗的。”女人的意思说，和你无关。
杨花如雪说:“还有一种红皮病，你听说过吗？很古怪，一个小孩子，从头到脚，除了面部，耳后，颈部，头皮，前胸，后背，双腿双脚，全身布满了红皮，暗红的颜色，粗糙发痒，一摸就有皮屑。四处求医，大城市的国际皮肤研究所，最有名的西医院，外国医院，都看完了，看了六年，家长带着到处奔波，都没有治好。”
“是你治好的？”女人疑惑地问。
如雪实话实说：“我与老师共同治好的。老师先让患者用药水泡，从半个小时增加到一个小时，然后再用麻油和橄榄油搽一遍，孩子马上觉得舒服了，以后继续内服外搽，一直看了半年，也没什么效果。家长也想放弃了。我对孩子父母说：‘你们治了六年都没效果，已经找了最好的专家，放弃了这里，还能找到别的地方治疗吗？’家长被我说服了，说：‘既然如此，还是再治治看吧！’我就提议，把黄芪的分量加重看怎么样？第一次用了三百克的生黄芪，到第八个月的时候，就看到效果了，渐渐的，孩子皮肤光洁了，红色暗淡了，女孩子的模样大变，最后终于彻底治好了。”
“牛皮癣的病人呢？”
“老师研究后，认为皮肤病只是一种表象，追根求源，还是内部疾病的反应，这属于银，火症，热症，需要通过调节脾胃，湿化热毒，化毒，肺阴虚，心火旺，散热，专病专方，采取内服，外擦，熬水洗，打通脉络，采取内服、外洗、外擦的方法，以后没有再犯过，还带着别的病人来看病的。”如雪不好说爷爷，只说是老师。
“我这个病呢？”
“读研究生的时候，我查了不少古代文献，觉得以调养为主，用药为辅的办法，应该有希望。患者要有信心，有耐心，不能急于求成，总有办法战胜疾病的。”
“你还是研究生毕业呀？” 女人犹豫了一下，看着小医生那张脸，还是忍不住问，“杨医生，你脸上也不光洁，难道难道，难道没办法治吗？ ”，
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对方都没有要开药，原来梗在这个地方。
她笑道：“可以理解，你一定想：年纪轻轻的不爱漂亮吗？自己都治不好，还要给别人看病，就像铁拐李一样了。他治病，当然没有何仙姑那么被患者接受。”
王护士在一边腹诽： “你愿不愿意治疗，只是你的打算，管医生那么多干嘛？
被人指出来心中的疑惑，女人有些窘迫，还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杨花如雪说： “很好，你是一个坦荡的人，我喜欢你率直的脾气。我也很坦荡的告诉你，我脸上的这些麻子，很快就要解决了，我准备用它种试验田。”
“试验田？ ”女人不解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