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干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谷永青的确很奇怪。
从住进林家,还没有回去过。昨天一个表哥结婚,全家要去吃喜酒。饭后妈妈就问,说那边已经没什么事儿了,时间也不早了,干脆就回家住吧。想想也是的,难得在家睡一个晚上,可能这监听点也要撤销了吧,干脆就跟父母一起回到家里,住在自己的小房间好温馨好舒服。
洗澡睡床上已经11:00过了,以为要做一个香甜的梦,却半夜惊魂。是小安打给她的,说,马上要到警局集合,赶往中医院,萧萧死了。
她惊出一身汗,给父母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好不容易回家睡一个晚上,还没有一个囫囵觉,然后就错过了与朱宏图面对面。
怎么能不关心呢,因为那就是个老狐狸,深夜才回来,一大早又走,纯粹是把杨家当成客栈,本来还想借口去问考研的事,借此接触教授的,结果都没有机会了。
他来这里为什么目的呢?偏偏自己不在家。
林奶奶告诉,还在下午4:00多钟的时候,她坐在门口,开着手机听有声,门口一暗,原来是隔壁的朱教授。林奶奶不知道内情,但对这个人还是有些警惕的,今天更觉得奇怪,因为平常天黑才来,也从来不到自家门口。
于是就问: “教授今天没课吗? ”
朱宏图笑得阳光灿烂: “大学老师的课本来就不多,我一个礼拜只有四堂课,其他的时间都是做科研的。”
“你今天回来的早,是自己煮饭还是在外面吃饭?要不就到我家吃饭吧。”
“哦,不不,今天是如雪的生日,我回来和她一起过……”声音与脸色同时暗淡了。
这话说的,林奶奶一阵辛酸,仿佛如雪还活着似的,仿佛在家里等着他似的,仿佛他们要在一起共进晚餐似的,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吞吞吐吐道: “哦,是这样的呀,你你,你们……怎么过呢? ”
“早上没来得及,所以下午赶回来,总要给她下一碗长寿面吧……然后,她一碗,我一碗, 也等于给她过生日了……”背着门外的光,看不清男人的表情,但是他声音哽咽,听得出来很动情的样子。
隐忍着悲痛,奶奶只好说: “你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啊,可惜了……”
门边的男人凄凄惨惨的说: “也只能做点这个了…… ”
林奶奶仿佛这才想起,问他来着目的: “朱教授啊,你那边还缺点什么吗?比如说香葱?杨花如雪还喜欢吃辣,我这里还有还有辣油…… ”
“不要不要,我都有的,都准备好了。 ”他提起手中的塑料袋,似乎那里面应有尽有。
让他进来,他又不进来,站到这里,又不知道在说什么好。林奶奶只有问: “那你……需要我帮点什么忙? ”
“不需要不需要,只是,小青考研,说需要一些资料,我带了两本来,我跟她说一说…… ”他从肩上的挎包里取出两本书。
“交给我吧,她现在不在。”
“到哪去了?她这里还有同学或者朋友吗?”
问的很平淡,但是很刁钻。其实,谷永青对老太太说了回家的事情,然而,从大西北奔投姨奶奶的“侄孙女”,怎么会有什么别的亲戚呢?哦,是有的。她真正的孙子,高考已经结束了,被他亲亲的奶奶阻隔在市中心钢筋水泥的森林里。
现在正好可以拿来做借口:“小青啊,到我儿子家去了,说在那里吃晚饭,才打电话来,说就在那里留宿。她要考研的,大学都毕业了,她表弟刚刚才考了大学,正在帮他选志愿…… 她可能明天才回来。你把书给我吧,回来我就交给她,谢谢你了…… ”
朱宏图从背上的挎包里取出的两本书,跟着又塞了回去。说: “不忙不忙,也不麻烦你老人家,我还要给她提点一下有关事项。今天晚上见不着,明天能见到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竟然喊了我一声老师,我能帮还是要帮到的,等她回来吧,你说我找她就行了。”
说完就回隔壁开门,然后关门开灯,再也没有出来。
林奶奶把这些事情介绍之后,谷永青就明白了,这个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个时候来,就是要摆脱他的嫌疑,证明萧萧的死亡和他无关,因为他又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老太太不但有表演的天才,而且有编剧的天才。谷永青猛一通表扬,林奶奶很有成就感。说今天那个教授没有回来,可能要到晚上了。昨天晚上他那个语气好凄惨,今天可能就忘记了,又是满面笑容了吧。
幸亏昨天晚上没有在这里住,否则惊醒了老太太,可能也要惊动隔壁的邻居。
谷永青想到老太太欺骗朱教授,说她昨晚上在林家儿子家住,还真是不能在这里住长了。就说自己很疲倦,想休息一下。老太太很懂道理,看见姑娘疲惫的眼神,还有突然黝黑起来的皮肤,一定昨天晚上执行什么任务了。
谷永青洗了澡,睡到小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晚上两人的交流,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趁这个时间,打电话给杨花如雪。问她情况怎么样?
“很好哇,好的很呐。”如雪语气非常轻松自如愉悦,“告诉你个好消息,苏所长治疗了一个疗程,子宫肌瘤已经缩小了1cm。”
“真的呀?”
“不是蒸的还是煮的呀?”手机里传来她娇嗔的声音,“你不相信你妹子的手艺是不是?刘明山的爸爸已经把他妻子接回去了,以后每周来做两次,再以后每周来做一次,真的能够完全治愈的。”
“我信我信。我完全相信。还有别的病人吗?”
“当然有啊。刚刚才走了一个老太婆——哦,不是人上西天那种走法哦。两条腿走路那种走——从我诊所这里出去的,来的时候愁眉苦脸,走的时候喜笑颜开。”
杨花如雪又说遇到一个好邻居,男主人是开出租车的。每天保持着一个姿势,被判断成腰肌劳损,医院要求他住院治疗,说起码要半个月以上才能完全好。妻子带他来看病,针灸,推拿,艾灸后,两天解除了病痛。司机接触的人多,尤其是他们同事,都有这样这样的颈椎、腰疼毛病,不但介绍他们来,有坐他出租车的病人,也把他们送来。现在四张床都不够了,又要添四张床。
谷永青就问她忙的过来吗?
她说江南与小奶奶也掌握了技术,自己给他们找准了穴位,他们操作起来一点儿不费劲。如果再有一个专业的护士就更好了。
谷永青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军嫂,像是被激励,在床上翻了个身,更不想睡了。闲着也是闲着,没有听到动静,就是邻居没回来。干脆靠在墙上拿着手机诱导她说:“你说你说,怎么回事儿?我也当过医生,最有成就感的就是把人病给治好了。”
跟着就听到的手机传来小杨轻快的讲述。
下午来了一个半老不老的老太太,说68岁了,左手托着右手臂,一脸的哭像,半眯眼,口里还念念有词:要死了要死了。说她平时身体硬朗,从来没有生过病。也是农村的人,到城里来给小儿子帮忙——也就是免费打工:洗衣做饭拖地洗碗带小孩,什么都干,好好的,突然一下生病了。几天前右手臂不能动了,赶紧找医生看病。
她的大女儿在诊所当护士。说她们诊所的医生是退休的专家,带过去输液,烤灯,贴膏药,疼痛不减反而加重,疼的夜里睡不着觉,白天做不了事,不仅仅痛苦,还不能给儿子家做家务,自己穿衣梳头上厕所都要家里人帮忙。
小女儿也住在平安小区,听说这个事儿就去看母亲,看见老太太要死要活的,想起小区里开了一家中医诊所,医生是研究生毕业的,就想来试试。如果不行,就只有到大医院住院了。
杨花如雪看到老太太那么痛苦,检查一番,叫她做几个动作看看,上举,后背,搭背均不行,马上诊断出是典型的肩周炎,是因为受凉引起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给她按揉一会肩疼的原始点,对侧腿上的肾关穴扎了两针,再叫她活动活动手臂,老太立即破涕而笑,说太神奇了,胳膊可以动了。然后叫她侧身躺着,小奶奶来帮她局部艾灸,没多久,诊治床上传来了呼声。老太太的女儿说,多少天没睡过安稳觉了,居然在这里就睡着了。
醒来时高高兴兴的,说好了好了,不用治了。杨花如雪告诉她,要好的彻底好,要想回去能干活,还要再治疗几天。问要多少天?说最多四五天吧。母女两个都笑眯了眼,夸小医生真有一手……
介绍到这里,手机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青青姐,我是不是很厉害呀?”
“当然当然,我的雪儿姐姐太厉害了。就是当代华佗,不对,当代女华佗。”
“早着哩,这算什么呢?都是雕虫小技。”手机里笑声咯咯的,“谢谢青青姐,给我搭台我行医,扶摇直上九万里。”
“哎呀呀,小妮子不要太狂好不好?”谷永青由衷的佩服,也由衷的喜爱: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啊?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爷爷已经痛不欲生了;然后又失去了背叛她的未婚夫气愤填膺;现在失去了若即若离的闺蜜,还不知道怎样处理这份感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只想到给别人治病。
就是担心她太痛苦,不知怎样引入这个话题,先说让她高兴的事儿,果然那边就高兴了,仿佛看见她笑起来星光灿烂,嘴角有两个梨涡,眼睛水汪汪的,可惜那一脸的大麻子,要不然真正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哩。
她脸上的麻子也古怪,按道理说,就是被松针刺破,但那不是纹身,不是机械化操作的,第一次上山看见她,还是一些不规则的伤疤,进城以后看起来不对劲儿了,仿佛真正是天花后遗症,麻古癞癞的,麻的天衣无缝——一定是她给自己“做了手术”。哪个姑娘不想漂亮?只有她将自己往丑里打扮,似乎越丑越好。
听白豆豆说,已经告诉她萧萧死亡的消息了,将她原来的猜疑打消了,更冷静地分析,可能另外有凶手。还以为杨花如雪会欣喜若狂,却显示得那么沉着,那么冷静,那么理智,原来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事业上了。这才开张几天,就能够把影响造出去了,就有病人了,就能取得成果了。
一方面为她高兴,如果说萧萧是她的仇人,仇人死去,应该大快人心。如果说是她的亲人,亲人死去,她应该肝肠寸断,哪知道她反应那么冷淡,甚至可以说用平静来概括,这个女孩子真不简单,是她的心大呢,还是因为她看穿了,还是心中另有所思?
白豆豆本来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谷永青还是要具体听一下如雪的想法,所以干脆直接了当的问:“萧萧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豆豆姐跟我说了。”
“你是怎么看待她的死亡的?”
“做医生的,见惯了生老病死。”
“我们认为她是非正常死亡,你同意这个看法吗?”
如雪马上问:“你们掌握了证据吗?”
谷永青坦率的承认:“没有。”
“会不会是不想让她生孩子人的杰作呢?”
“他又有不在场的证据。”谷永青说,“自己下午回到你邻居林奶奶家,听老太太说,姓朱的下午4点多钟就回来了,说是你的生日,他回来给你下长寿面,和你一起吃面……”
杨花如雪居然笑起来了:“他都给我写了悼念的文章,千真万确以为我死了。祝一个死亡的人长寿,是头脑有粪还是头脑有尿?那是做给你们看的,表示他有不在现场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