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跟王熙凤卖关子的那个地方,自然还是京城西郊的那座田庄了!
现在秦可卿、贾迎春都被他安置在那里,再多一个王熙凤,贾环也是虱子多了不怕痒了!
王熙凤现在才真正表现了符合这个世界男人的价值观的态度,对贾环的决定,不加任何怀疑,心既然已经属于他了,就把一切都托付给他了。
接下来的时间,贾环跟王熙凤商量好了怎么摆脱王仁给她找来的那几个镖客,怎么神鬼不知的、就像贾迎春一样,消失在贾家人的视线当中,议定之后,贾环又逗弄了一会儿巧姐儿,才起身离开。
王熙凤既然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回到客船上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客船便起锚扬帆,继续南下,一路顺风顺水,傍晚时分,又停靠在运河边的一个中转码头上。
这时候,按照和贾环商议好的,由平儿出面,把那干镖客的头头叫过来,对他说道:“小小姐头一次出远门,有点不服水土,我们奶奶要在岸上休息两天,等小小姐的情况稳定了之后再上路。”
这干镖客虽然是王仁给王熙凤找来的,但是他们的费用,却是由王熙凤承担的,所以王熙凤才是他们的正经雇主,雇主发话,他们能有什么说的?
不过,还是有一个应该是被王仁特别提点过的镖客多了一嘴,“现在离京不远,需不需要把小小姐的情况通报回京里?”
平儿随机应变道:“小小姐的情况并不严重,就不要惊扰家里人了。”
于是就在这个中转码头的客栈里赁了一座独院,王熙凤四人搬了进去,平儿又借着说不知道要在这里停留多久,所以把船上的行装全都卸下来,一起搬了进去。
接下来几天,王熙凤四人便在那里住了下来,每日除了找医生来为巧姐儿“诊治”一番,就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就连每日三餐,都是让客栈做好了送过去。
如此一来,那干镖客便无所事事起来,一开始每天还会派两个人守在王熙凤租赁的小院门口,随时听候王熙凤召唤,过了两天,见王熙凤这里别无旁事,他们也就懈怠了。
王熙凤又每天好酒好菜地伺候着他们,而且事先说好的,这趟护卫的资费,是按天计算的,从离京起,到抵达金陵止,多走一天,就要多给一天的钱,现在整天不用做事,还有钱拿,那些镖客也都乐不得呢。
到了第四天的凌晨时分,王熙凤租住的小院,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王熙凤抱着熟睡当中的巧姐儿,平儿和丰儿一人抱着一个大包裹,从里面鱼窜而出。
小院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靠了一辆马车,几天不见踪影的贾环坐在车辕上,见她们出来,连忙跳下车来迎接。
把王熙凤几人扶上车,贾环又在平儿的引领下,回到小院,又拎起两个箱子,抱到车上。
平儿留在后面关院门,恋恋不舍地看着院子里面留下的东西——为了保密,王熙凤把嫁妆中的大件东西,都丢弃不要了,只带了金银细软。
贾环笑问了一句,“怎么,舍不得了?”
平儿抿嘴笑了笑,说道:“奶奶都舍得,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这些东西,都是老爷、太太留给奶奶的,都是好东西,留在这里,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贾环说道:“还能便宜谁?留书中不是说明了,任王仁处置嘛,依他的脾性,还会让旁人染指这些东西么?”
平儿撇嘴说道:“真是便宜他了!依我说,这些东西还不如留着府里不带出来呢!”
贾环说道:“你对他好像很有意见呀!”
平儿的性格最是平和,在贾府的时候,和谁都能说上话,对谁都是一样的亲和,贾环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对一个人如此不满。
平儿撅了撅嘴,正要说什么,王熙凤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道:“你不是说时间紧急么?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说梯己话,现在还是赶快走吧,不要让人发现了!”
平儿连忙上了车,红着脸嘟囔了一句,“我和他哪有什么梯己话可说!”
贾环闻言讪讪一笑,跳上车辕,催马前行。
贾环这边趁着夜深人静无人察觉的当儿,把王熙凤几人偷偷接走,王仁给王熙凤找的那伙镖客早上起来发现,他们早已经人影缥缈,不知所踪了。
那伙镖客不明其意,大吃一惊,合议了一下,连忙派了个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把这个情况通报给王仁。
王熙凤她们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船行两日,但是船行慢马驰快,所以回去报信的镖客只要了一天,在当天的傍晚,城门关闭之前,就赶回到了京城。
王仁得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连忙要过王熙凤的留书观看,只见上面并没有说明王熙凤不辞而别的原因,只说了把剩下没带走的东西,交给他处置。
第二天一大早,王仁便快马来到王熙凤消失的地方,先查点了一下王熙凤留下来的大件嫁妆,估摸了一下,总价值怎么也有过万两银子了,心头先是一定。
然后才开始追问王熙凤不辞而别之前的举动,那伙镖客不敢隐瞒,原原本本地跟王仁说了,王仁听了,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有心报官,但是从王熙凤租住的那个小院遗留下来的痕迹看,王熙凤几人的不辞而别,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样子,留下的东西规制得都整整齐齐的,丝毫不显匆忙杂乱。
而且王熙凤的留书中也言明了,她只是想要暂时找一个无人知道、也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心静养,过后还是有可能照旧回转金陵,或是回转京城的,让王仁不用为她们担心。
如此一来,要麻烦官府,就没有什么由头了。
王仁无奈,只好打点好王熙凤留下来的东西,返回京城,把这个事情跟贾王两家都说了。
王家这边听说,倒没有什么反应,王子腾的夫人只不过是叹息了一回,就把这事放下了。
贾家这边听说,却颇忙乱了一回,王仁有所顾忌,没有报官,贾家这边却在贾母的严令之下,立即将此事报告官府,着人仔细排查,确定王熙凤的莫名失踪,确实是没有被人胁迫。
但是,贾环在和王熙凤商议怎么不动声色地出走的时候,已经考虑过事后官府涉入的因素,所以在行事的时候,格外的小心,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蛛丝马迹,京城所辖的长安府衙派出精干人手,排查了三天,没有丝毫结果,只能作罢。
贾母等心中惦念王熙凤、巧姐儿的人,少不得为王熙凤几人提心吊胆了一回,见此事没有后续,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祈求她们安然无事。
回过头来再说贾环、王熙凤这边。
贾环趁夜把王熙凤几人接走之后,便绕上官道,往城西田庄去。
前番离京的时候,王熙凤几人的心中虽然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金陵,但是心中却空落落的,没有根底;现在返京,贾环虽然给她们卖了个关子,没有跟她们说明最终的目的地,但是王熙凤的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造成这样的反差的原因,就是王熙凤的内心,真正地进驻了一个人,把她的整颗心都填满了。
现在的王熙凤,颇有些情窦初开、初涉爱河的少女模样,整颗心都扑在了贾环的身上,只要贾环在身边,无论天涯海角,她都愿意无怨无悔的追随。
贾环也从王熙凤的眼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情意,颇为知趣的没有急着赶路,一路悠哉游哉,游山玩水一样的轻车慢行,原本三天就能走完的路程,足足拖了七天,才回到城西田庄的果林外。
此时,秋色已深,果林果树上的果子已经被采摘干净了,树叶也开始凋零散落,颇显萧瑟。
王熙凤见状,不免勾起心思,几天来头一次瞪起了凤眼,“这就是你要带我们来的地方?”
贾环径直驱车往果林里面走,边适时地驱赶马匹调头转弯,边笑着回王熙凤,“就是这里了!姐姐不要看这外面是一片萧瑟秋景,到了里面,保管让姐姐大开眼界!”
王熙凤撇嘴说道:“我虽然长居深宅,但也不是没见识的,当初我们家还接待过先皇游幸呢,里面有什么,能开了我的眼界?”
贾环嘿嘿笑道:“等一会儿姐姐就能看到了!不要太惊讶哟!”
说话间,马车已经绕出外层果林,驶进内层的田庄所在,景色果然陡然一变,仿佛直接从萧瑟秋天,跳转到了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春日!
王熙凤看见,不觉瞪大了眼睛,忙问道:“这是哪里?我怎么没有听人提及过,京城近左,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
贾环嘿嘿笑道:“这个地方的好处,只有进到过这里的人,才能知道!就像咱们府里的那个园子一样,外人哪能知晓?”
王熙凤眼神流转,心思百转,正要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了什么,失声惊呼。
也在瞪着眼睛观赏这座万亩果林内部独特景致的平儿、丰儿、巧姐儿被惊动,忙问道:“奶奶,怎么了?”
王熙凤伸手指道:“你们快看,那边站着的是谁?我不是看花眼了吧!”
平儿和丰儿忙循着王熙凤的手指方向看去,一眼之下,也不禁失声惊呼,一个嘴里叫“蓉大奶奶”,一个嘴里叫“二小姐”。
平儿嘴里的“蓉大奶奶”,指的是秦可卿;丰儿嘴里的“二小姐”,自然就是贾迎春了。
王熙凤听到她们两个的叫喊,便知道自己所见不假,在那边站着的,正是在她的记忆中,早就位列仙班的秦可卿,和已经出嫁回夫家的贾迎春。
王熙凤正要问贾环是怎么回事,又听到平儿、丰儿叫喊“金钏儿”、“茜雪”,定睛看去,见站着秦可卿、贾迎春身边服侍的,可不正是也早就位列仙班的金钏儿,和早就被撵出府去的茜雪。
还有两个,一个是贾迎春的贴身大丫鬟司棋,另外一个,王熙凤也觉得眼熟,但是分辨了半天,却记不得是谁了。
还是平儿眼尖,掩嘴叫道:“那个莫不是早年间经常跟着她师父去府上的小姑子智能儿?她师父不是说她早就走失,不知道被人拐走了吗?”
一下子看到这么几个本来都不应该出现在眼前的人,一起出现,就算王熙凤的心脏再大,这时候也要漏跳好几拍了。
王熙凤她们正满心疑惑着,贾环已经把马车停在了秦可卿等人的身前。
秦可卿几人这个时候,也早看到,贾环这次外出,接回来的是王熙凤几人。她们先前已经从杜进的嘴里,得知了王熙凤与贾琏和离的事情,所以对此事并不惊讶。
等马车停稳,秦可卿和贾迎春并肩走上前来,对仍愣在那里不知所以的王熙凤说道:“姐姐一路辛苦了!”
王熙凤眨巴眨巴眼睛,伸出手来拉着秦可卿的手,捏了捏,难以置信道:“可卿,真的是你?”
秦可卿笑着说道:“可不是就是我!姐姐,一别数载,你清瘦了。”
王熙凤这才反应过来,忙从车厢里钻出来,从马车上跳下来,拉着秦可卿,上下前后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且惊且喜道:“可卿,你不是……你怎么…….”
秦可卿笑着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姐姐既然也来到这里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相处,到时候我在把事情的原委跟你细说。”
王熙凤心思多机敏,一听这话,就知道内有隐情,不由地瞥了站在旁边的贾环一眼。
贾环这时正在把巧姐儿从马车上往下抱,身下还站着两个小人儿,贾念见他抱着一个从来没见过的漂亮大姐姐,连声叫道:“爹爹,我也要抱!”
这一声“爹爹”,可把王熙凤、平儿雷得不轻。
王熙凤在贾环弯腰去抱贾念的时候,认真地往贾念的脸上瞄了几眼,察觉出他的面相有些似曾相识,忙收回目光去看秦可卿,果然从她的脸上,找到好几处与贾念相似的地方,心头不由一紧,失声叫道:“可卿……”
秦可卿的聪颖并不逊色于她,从她的眼神中,已经看出了她的疑惑,和煦笑道:“姐姐,我现在只是秦可卿,过往的种种,已经随着那根白绫,离我而去了!”
王熙凤闻言,脸色略微僵了僵,随即缓和下来,紧紧握住秦可卿的手,定言道:“我现在也被一纸和离文书,与过往的种种一刀两断了!从今往后,咱们姐妹就要相依为命了。”
秦可卿笑着说道:“房子已经给姐姐收拾好了,就等姐姐来住了。”
贾环这时也搞定了三个小的,抽出空来,对王熙凤说道:“姐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话咱们到里面安顿好了,坐下来慢慢说。”
王熙凤“嗯”了一声,拉着秦可卿的手,往院子里面走,经过贾环身边的时候,飞快地在贾环的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贾环赤牙咧嘴,差点痛呼出声。
这边,平儿、丰儿也和金钏儿、茜雪、司棋、智能儿叙过了别情,金钏儿和茜雪把自己被贾环解救的过程简单地向她们两个说了一遍,让贾环在她们两个眼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许多。
众人来到院子的花厅分座落定,王熙凤没急着问秦可卿的事情,先问了贾迎春的事情,“二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
贾迎春柔声细气地把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熙凤瞪了一眼贾环,咬牙说道:“原来二妹妹的婚事,都是你搞的鬼!“
贾环嘿嘿笑道:“姐姐应该也听说过一些那个来求娶二姐姐的孙绍祖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让二姐姐嫁给那样的人?事急从权,没奈何,只能出此下策,先把二姐姐从府里解救出来,才能再讲其他的。”
王熙凤说道:“那二妹妹的事情你要如何收尾?就让她在这里躲着?她和我们可不一样!”
贾环说道:“姐姐不要担心,二姐姐的事情,我早已有打算了,只等府里安定之后,我得了空,一定给二姐姐寻个中她的意的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她发嫁!”
王熙凤说道:“这还差不多!”
贾环说道:“这里都是熟人,姐姐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
王熙凤抿嘴笑着,瞟了贾环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没有想到,你这几年在府里不吭不哈的,竟然在外边偷偷做了这么多大事了!可卿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还有茜雪、金钏儿、智能儿。”
贾环大义凛然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都是路见不平,才拔刀相助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一个的含愤带怨的枉死吧!”
王熙凤虽然已经对贾环倾心,但是她性格使然,是不会像秦可卿、茜雪、彩霞、香菱那样,对他言听计从的,闻言撇嘴冷笑道:“既然如此,那念儿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