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几个,因为贾宝玉平素宽容体谅,所以面对贾宝玉的时候,态度并不十分卑微,相处得颇有些知心朋友的味道。
见贾宝玉被贾环说动,不再叫着吃了,怕他反悔,连忙把剩下不多的糕点、茶汤分而食之了,刚一入口,都不约而同地眯起了眼睛。
要说,袭人几个自小在荣国府长大,又被分配到贾宝玉身边服侍,生活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要优渥几分,山珍海味也吃过不少,本来不应该这般没见识!
但是,荣国府的大厨房的厨头,手艺虽然也算是一绝,令贾母这等享尽了荣华富贵,尝遍了山珍海味的老太君都能满意,做菜的味道,自然是没得说的。
不过,一来,贾母、贾政原籍金陵,从小养成的口味,也习惯了金陵方面的,所以荣国府厨头的做菜特点,也偏南方口味,袭人等自己习惯了这种味道。
二来,贾环这回特意给贾宝玉选买的糕点,都是挑的京都最知名的百年老店出品,可以说是尽得北方面食之精髓,与贾宝玉、袭人等习惯了口味大不相同!
所以,贾宝玉才一吃就停不下来,袭人、晴雯几个虽才是略微品尝了一下,也感觉回味绵长,大有三日不知肉味之感!
贾环正愁没法讨好、接近她们呢,自然把她们的反应暗暗记在心中,第二天再去让人买时,就特意多要了些分量——不只是为了袭人、晴雯几人,索性连薛宝钗、王熙凤、李纨、贾探春三姐妹那里,也送去了些。
别处都是让彩霞、香菱送过去的,林黛玉这边,却是贾环亲自拎着送过来的,到了潇湘馆,没看到林黛玉的人,问了一声,才知道她一早就出去了。
贾环略微想了一下,就径自往怡红院这边找来,果然,没走出多远,连大观园的中轴线都没有越过去,就看到花树阴下,站着一个袅袅的身影,除了林黛玉,还会是哪个?
贾环走过去,笑着说道:“妹妹在这里做什么?”
林黛玉本来是要往怡红院去的,但是刚走到这里,远远看到先是李纨、贾迎春、贾探春、贾惜春等人往怡红院去了,然后王熙凤扶着贾母、后面跟着邢夫人、王夫人等人,也往怡红院去了,最后薛姨妈、薛宝钗也都过去了,心中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有父母的人的好处,悲从中来,泪珠登时从眼眶中滚落,沾湿了衣襟。
正伤感难以自已时,忽然听到贾环说话,连忙转过身来,抬手拭泪,哽咽掩饰道:“没什么!哥哥怎么来了?没去看宝玉?”
贾环笑着说道:“二哥那里还能少了人探看?想必那里已经热闹开了,我再过去,也助不了什么兴,索性等人散了再过去;妹妹怎么也没过去?”
林黛玉现在对贾环的信赖,已经和贾宝玉相差无几了,只是两种感情,却不大相同,对贾宝玉是爱情,对贾环是亲情——所以,有些话在贾宝玉面前说不出口,但是在贾环面前,却能够畅言无忌。
当下也不讳言,把由刚才目睹的情景,想起了自己已经双双亡故的父母的心事,跟贾环说了。
贾环叹息了一回,出言安慰道:“姑母姑丈虽然已经去了,但是在天有灵,必然会一直照看着妹妹——看到妹妹每当思念,就这般以泪洗面,想来他们也不会安心!”
“妹妹为着他们着想,自己也要放宽心些才好,你过得快乐,他们在天有灵,也会替你开心的。”
林黛玉低头受教道:“我不过是一时情动,难以自已,不会因此伤身的。”
两人正在这边说话,紫鹃找了过来,对林黛玉说道:“姑娘回去吃药吧,开水又凉了!”
林黛玉顿足使性儿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每天只是催,跟要人命似的!我一回不吃,又不能立刻死了!再说,究竟吃不吃,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管你什么相干!”
紫鹃了解林黛玉的脾性,也不以她这番话为意,笑着说道:“三爷,你听姑娘这话!也就是这两天咳嗽才好了些,才有了这样的力气,在每天咳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倒不用我催,姑娘自己也知道吃了药的好处,每次都自己要来吃呢!”
贾环皱眉说道:“妹妹身体还是这般不好?我前些时候送来的枇杷膏,你吃了没有?”
林黛玉说道:“哥哥不要听她胡说!哥哥送来的枇杷膏,我现在每天都按时吃的,用过之后,感觉比以前好了许多,因此才不想再吃药——以前也总吃那药,却也没见好过!”
紫鹃说道:“枇杷膏要吃,正经的药也不能断了呀;现在虽然已经是五月里了,天气热了,但是到底还是应该小心些!就说今天,姑娘一大早就起来了,在这个潮阴的地方站了半天,就算不吃药,也该回去歇息歇息了!”
林黛玉闻言,这才感觉到腿果然有点酸,伸手扶着紫鹃,和贾环一起往潇湘馆去。
贾环在林黛玉的房中坐下,看着她在紫鹃的服侍下吃过药,才正色问道:“妹妹一向吃的这药,效果究竟怎么样?”
林黛玉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究竟效果怎么样,我也说不太好,你要说它有效果吧,却一直不能去了这病根,三不五时的总要折腾一回人;你要说它没效果吧,每当胸闷气短的时候,吃了药,感觉就会真的好些。”
贾环接着问道:“妹妹身上究竟是怎样的病根儿,大夫是怎么说的?”
林黛玉摇头说道:“大夫从来不会跟我说明病情,都是跟他们说。”
紫鹃在一旁插话道:“上回大夫来复诊时,我倒是偷偷听了一耳朵,大夫说,姑娘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病,只是胎中带着一些不足之症,经过这么多年的调理,也多半好了,只需要静养,不会有什么事。”
林黛玉嗤鼻道:“都是这么说!但就是这没有具体根由的病,才最折磨人!照大夫说,我这一生算是断不了这个病根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