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蔷和贾蓉最好,现在看到有人欺负秦钟,如何肯依?正要挺身而出,为秦钟打抱一个不平,心中盘算了一下,又暂且忍耐住了。
但是这事儿他又不能不管,自己不好出头,就悄悄出去,把贾宝玉的书童茗烟叫过来,如此这般,调拨了他几句。
这茗烟乃是贾宝玉跟前第一个得用的,又年轻不谙世事,如今听到贾蔷说,金荣如此欺负秦钟,连贾宝玉也被牵连到里面了,不给他个厉害瞧瞧,他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个眼睛!
茗烟跟着贾宝玉身边,别人不来招惹他,他也是要招惹别人的,如今得了这个信儿,旁边又有贾蔷撺掇,哪还能忍耐得住,便一头闯进去,指着金荣叫骂:“姓金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茗烟扑过来,一把揪住金荣,唾沫星子直往他脸上喷,骂道:“我们摸屁股不摸屁股,关你什么事儿?横竖也没有摸你爹的屁股!你要有种,只管朝着我来,你敢动一动你茗大爷!”
唬得一屋子小学生都呆住了。
贾瑞见这事儿要闹大,连忙来劝架,却不管金荣,而是呵斥茗烟,说道:“茗烟不得撒野!”
金荣被气了个倒仰,心肺都要气炸了,叫道:“反了!反了!奴才小子都敢如此了!我不给你个奴才一般见识,我只和你主子说!”说着,便扑往贾宝玉、秦钟那边,张牙舞爪的要抓挠。
还没有扑到贾宝玉跟前,忽然脑后响起嗖的一声,一方砚台飞了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扔的,幸好没有砸到金荣,却落到旁边的一个座上。
这个座上坐着的是贾兰和贾菌。
贾兰乃是贾珠的遗腹子,贾菌也是一样,父亲早亡,母亲寡居;两个人因为境遇仿佛,所以关系最好,于是同桌而坐。
贾兰在李纨的教导下,小小年纪便颇为知礼,是一个乖宝宝;但是贾菌年纪虽然小,脾气却很大,极是淘气不怕人的。
他在这边冷眼看着金荣的朋友暗地里帮着金荣,用砚台去砸茗烟,但是准头太差,没有砸到茗烟,反倒差点砸到金荣,最后好死不死的竟然砸到他们这里来,把他们桌上的一个磁砚水壶打了个粉碎,里面洗笔的黑水飞溅出来,散了一桌子,连他们的衣服上,也沾染到了不少。
贾菌哪能干吃下这么一个大亏,站起来叫骂道:“哪个眼睛长到屁股上的,敢来砸你爷爷!”说着,抓起桌上的砚台,就要打回去。
贾兰连忙伸手把砚台抢下来,嘴里说道:“好兄弟!这事儿不与咱们相干。”
贾菌如何能忍住,伸手抱起放在一边的书匣子,照着那边抡了过去。
奈何身小力薄,抡不到那里,刚到贾宝玉和秦钟的桌子那边,就落了下来,只听哗啷啷一声,砸到桌上,书本纸片,一并毛笔砚台,都散落出来,撒了一桌,把贾宝玉桌上的一个茶碗砸了个粉碎,茶水横流。
贾菌还要跳起来,去揪打那个扔砚台的。
这个时候,金荣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杆毛竹大板,在手里瞎抡,茗烟一个防备不及,身上挨了一下。
茗烟吃痛,连声叫道:“你们还不过来帮忙!”
贾宝玉可不像贾环,出行只有钱槐一个人跟着,有时候还不让钱槐跟着,他的身边,在府里,要有七八十来个丫鬟;在外边,也要有几个小厮,几个奴仆。
这一天,跟着他身边的小厮,除了茗烟,还有锄药、扫红、墨雨三个,他们三个岂有不淘气的,一齐叫道:“小妇养的,竟然动了兵器!”
墨雨从门后面抓起一根门闩,扫红、锄药手里抓着马鞭子,蜂拥而上,并了茗烟一起,合斗金荣。
贾瑞见状急了,连忙上来拦阻,但是拦住这个,拦不住那个,学堂里登时乱作一团。
旁边的人,见这边打得热闹,纷纷兴起,有淘气顽皮的,偷偷伸出手脚,趁势帮着打太平拳;有胆小怕事的,都藏在一边;也有站在一边拍手叫好助兴的。
贾菌想要往人群里面冲,却被人拉住了,回头将要骂时,见拉他的人竟是贾环,连忙把话吞回到肚子里,撇着嘴,和贾兰一起,被贾环拉到一边。
守在外边的李贵等大仆人听到里面作起反来,忙跑进来喝止住,问是什么原故,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不到一个地方,这一个这样说,那一个那样说,你说怨他,他说怨你,扯不清楚。
李贵先把茗烟、锄药、扫红、墨雨四个喝骂了一通,撵了出去,忙过来探看贾宝玉的情况。
贾宝玉倒是没有什么,秦钟的脑袋上却挨了金荣一下,被打起一层油皮。
贾宝玉心痛的了不得,见学堂里面的乱局被喝止住了,当即发威,颐指气使道:“李贵!收书!拉马来!咱们去找太爷理论!”
贾瑞见这个事儿闹大了,自己少不得也要受些牵连,只得过来委屈着央求贾宝玉,又央求秦钟。
贾宝玉和秦钟一开始不肯就此罢休,后面被贾瑞缠不过,才说道:“不然我们去找太爷理论也行,先叫金荣给我们赔个不是!”
金荣一开始也不肯低头,后来被贾瑞逼迫不得,李贵也来劝说他道:“这事儿原本就是你起的头,你不这样,怎么收得了场呢!”
金荣没可奈何,只能不情不愿地过来给贾宝玉、秦钟作了作揖。
贾宝玉犹自不肯罢休,偏要金荣跪下磕头。
贾瑞一心要早点平息此事,少不得上来悄声劝说金贵,“俗语说得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既然惹出这样的事情来,少不得下点气儿,给他们磕个头,这事儿就算完了。”
形势比人强,金荣也知道这个事情如果闹到贾代儒那里,他也好不了,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过来给秦钟磕了头。
贾环见这边事了,没有其他的热闹可看了,就拉着贾兰、贾菌出来,把他们各自送回去,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