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雪芹前世流传于世的《红楼梦》文本中,对茜雪被撵出贾府之后的命运并没有交代,但是从其他几个和她同样身份的人,被撵出去之后的命运可以推算,她过得也不会有多好!
后面被撵出去的金钏儿,不堪受辱,投井自尽了;晴雯,病重惨死;司棋,被撵的时候苦苦哀求,想来也是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命运绝对好不了。
由此,也可以知道茜雪品格的高贵之处——她被无辜撵出去之后,自己过得并不算好,但是知道贾家落败,贾宝玉落难之后,仍然不顾前嫌去狱中探望他。
有这两个必须拯救茜雪的理由,贾环行事不再迟疑,当即向彩霞说道:“你现在去二哥那里看看,如果茜雪要是有什么不好,你且先把她劝住,带到下处安顿好,明天我跟她说话。”
彩霞听了这话,心中疑惑不解,但是见贾环脸色郑重,不像是在玩笑,就忍着性子,去贾母院子那边去了。
到了贾母院子外,还没有进后门,就听到里面有哭声传出来,连忙走过去看,只见哭啼之人正是茜雪,麝月、秋纹等人正在那里安慰她。
彩霞走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麝月见是彩霞来,先问了一句,“可是太太让你来的?是那个嘴快的,这么点功夫就把这个事传到太太的耳朵里面去了?太太怎么说?”
彩霞摆手说道:“我来和太太不相干!你先跟我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茜雪好好的哭什么?”
麝月叹息一声,把事情的原委给她说了,道:“说来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一杯枫露茶——宝玉今天下午去姨太太那里,走之前泡了一杯枫露茶,打算回来喝着正好,谁知道李嬷嬷先回来了,你是知道那老货的,仗着奶过宝玉,把我们房中只当了自己一般,进来不是吃着,就是喝那,自己吃喝还不算,临走了还要带走些!”
“这一来,看到屋里桌子上那杯枫露茶,也没问,直接就自己喝了,宝玉从姨太太那里回来之后,发现那杯枫露茶不见了,就问人,恰好是茜雪回的话,宝玉当即就恼了,口口声声要把李嬷嬷撵了出去,茜雪也因此受了牵连,倒先被宝玉撵出来了。”
彩霞一听,荒唐笑道:“还有这等事?宝二爷一向不是对你们最好的么,怎么一时兴起,就要撵人了?——如果当时回话的是你,是袭人,他是不是也要撵出去?”
麝月听了,心中紧了一紧,强笑道:“谁说不是呢!”当下,对茜雪的态度慢慢淡了下来。
彩霞这个时候,正奇怪的是,贾环是怎么算到,茜雪这边会有事的,早早地把自己找过来,来给茜雪收场。
当下看茜雪的东西,都已经被贾宝玉命人给收拾了扔出来了,可见撵她的心是死死的了,因为这里是贾母的院子,茜雪心中就是有万般委屈,也不敢尽使出来,要是惹恼了贾母,那后果就不是简简单单地被撵出去了。
茜雪在彩霞、秋纹的劝说下,慢慢收住悲声,无可奈何,只能先带着东西出去,寄希望于第二天,贾宝玉酒醒了之后,反悔了,再把自己叫回去。
茜雪父母早亡,在府里也没有其他的亲戚了,出去没有下处可去,只能随便在府后边给府里下人准备的房子里,拣了一间暂时没人住的,在里面对付了一晚上。
实际上,一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了,坐在屋里等着贾宝玉反悔之后,派人来叫自己回去,结果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来。
茜雪的心止不住慢慢发凉了。
正在彷徨无计的时候,忽然听到屋子外边有动静,以为是贾宝玉派人来了,连忙迎出去,却发现来的竟然是三爷贾环。
茜雪有点不明所以。
在贾环南下之前,他在贾府的行事是颇为不堪的,倒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讨老太太的喜欢,轻易也不往老太太身边凑;跟贾宝玉这个兄弟也不亲近。
所以贾宝玉房里的人,对贾环这个三爷,也没有多尊重,大多数时间,都对他视而不见罢了。
茜雪之前做为贾宝玉房里八个大丫头之后,在贾宝玉面前是很得脸的,在几个大丫鬟中间,排名也仅仅是落后与老太太给贾宝玉的袭人之后,排在第二名,晴雯、麝月、秋纹等人一概在她之后。
所以她之前对贾环也并不在意,有时候就是在荣国府里面碰见了,有兴致了问个好,没兴致就当做没看见,贾环也奈何不了她。
贾环突然开窍,主动南下去扬州、金陵转了一圈回来,整个人的性情都大变了,行事不再向之前那么荒唐,对老太太、太太的恭敬也真心了不少,对贾宝玉这个兄长,也略略亲近了些,时不时地到他的房里坐一坐。
茜雪、袭人等人虽然在背后暗自议论了一回,但是贾环毕竟只是三爷,变化再大,也总压不过二爷贾宝玉去,她们也只是给了贾环多一点笑脸罢了,态度依然是淡淡的。
昨天晚上,因为一杯枫露茶,被贾宝玉迁怒,彩霞能够及时过来劝慰,后来又帮着她到府外面安顿下,茜雪心里已经有些感觉。
茜雪也素知彩霞和贾环交好,她虽然和彩霞是一块儿进府长大的,但是后来被分到各房之后,联系就少了,彼此之间还能剩下多少当年的情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
睡不着的时候,细细想了一回,越想越觉得彩霞能够在自己临难之际,伸手来拉自己一把,必然还有其他原因。
之前还一直搞不清楚那个原因是什么,等现在看到贾环第一个出现在她面前,茜雪就知道了,彩霞一定是得了贾环的嘱托,才能及时去帮衬自己。
想到此处,茜雪对贾环多了一层感激,连忙侧身把贾环让到屋里,等到贾环迈步进屋之后,茜雪又有点局促——她现在住的房子,本来是贾府给府里的下人准备的,临时有富余,空下来了,她才能临时当个落脚的地方,屋里除了一张破床,一应物品全没有,就是她被扔出来的东西,现在也只是凌乱地对着墙边,无处收敛,更不用说给贾环准备茶水了。
贾环先前已经去过焦大被宁国府撵出来之后住的房子,知道像他们这种境遇的奴才,被撵出来的之后的待遇,对屋里的简陋倒没有多在意,看床上茜雪的铺盖还没有收拾,不方便去坐,就在屋子中间负手站着。
茜雪不知道贾环此来有什么用意,如果是在从前,她还是贾宝玉房里得用的时候,必然不会给贾环这样和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毕竟是贾宝玉房里的人,和贾环多多少少总要有些避讳。
但是现在,她已经被贾宝玉迁怒撵了出来,等了一上午,也没等到贾宝玉反悔,派人再把自己找回去,心里正一筹莫展呢。
茜雪也是贾府的家生子,只是父母早亡,也没有别的亲近亲戚了,这一被撵,立即就没有了营生,如果没有好心人伸手拉一把,悲惨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现在,可以寄予希望的好心人,应该只剩下了面前的三爷贾环了——但是想到贾环之前的恶劣行径,又对贾环难以信任,心里着实七上八下的,没有定计。
贾环先打破了屋里的尴尬沉默,开口问道:“你的事情我已经了解过了,事情说起来也不算大,二哥也应该只是一时气昏了头,才迁怒于你,把你给撵了出来,现在没有让人再把你叫回去,应该是还没有想到,如果你仍然想回去,我这就去二哥房里找他,给你说说情,以他一贯的脾性,你再被召回去,问题应该不大。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茜雪听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从眼眶里奔涌而出,心丧哽咽道:“奴婢原也想着,就算不能像二爷说的那样,大家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但是等过个几年,大家年纪都大了,二爷也到了娶亲的年纪了,也定然会把我们好好地送出府来。”
“谁曾想,竟然只是因为一杯茶,就把我恼得没了脸面,不顾前情,把我撵了出来——现在就算再回去了,情分也比不得从前了,这个事情,在我们心里留下的芥蒂,总有再被翻出来的一天。”
“这么一想,再回去也没有什么意思……”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无法为继,说不下去了。
贾环虽然没有猪脚的命,也没有什么女孩缘,但是心中也有一份惜花之意,也看不得女孩哭。
可是,茜雪,毕竟不同于香菱,他在行事的时候,愈发孟浪不得,没有奈何,只能等到茜雪自己慢慢收住眼泪,才和声问道:“那,你自己有什么打算?”
茜雪哽咽着说道:“奴婢心里没有什么成算,我老子娘死得早,虽然也有几门亲戚,但是都离得远,他们现在又都在南边,无可栖身……”说到这里,不免眼泪再一次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