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年纪大了,却依旧坚持跟着我们去这村子的墓地。
这边是村里人的祖坟,四十年前的那位,也就埋葬在这里。
老太太跪坐在墓前,拿出自己的手绢,仔细的擦拭着墓碑。
无名,无姓。
“唉,这么多年了,我始终等着你们呢。”
她一边擦拭着墓碑,一边轻声道:“我当年就在想啊,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会没有家人呢,自己来上学,家里就不担心吗?人死了,家里就不来找吗?”
“我一边恨害了她的人,一边又害怕是我的亲人害了她,纠结来纠结去啊,也没个结果。”
“村里人都搬走了,我就想啊,我要是也跟着搬走了,她家人要是找过来,谁能给证明呢?所以我不能走,好歹逢年过节,也好有个给她上柱香的人。”
我听着老太太坐在墓前自言自语,不禁皱眉。
四十年如一日啊,我虽然自诩有素质有担当,但也不保证自己能做到老太太这样。
也难怪,当年闹鬼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可老太太就这么安然无恙的住在村子里,几十年都没有任何事情。
看来阴灵也知道谁是好人。
“老奶奶,听说以前有个老先生给做过法事,是吗?”
我不说还好,一说这事,老太太顿时急了。
“别提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我愣了一下,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我们在坟前祭奠过后,年轻人扶着老太太慢慢往回走,一边走,老太太一边说起当年请先生的事情。
她就是当年村长的妹妹,这么多年过去了,村长早已西去,当年那些细节,也只有她这个做妹妹的还记得。
当年正赶上开放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不敢说这些迷信的事情,而这村子里闹鬼的事情却越来越邪乎,为了不让这件事传出去,村长和村里人一合计,不行就各家都出点钱,一起找个靠谱的风水先生给看看,能挪坟就挪坟,不能挪坟就再想办法。
这件事,自然落在了村长身上,每家每户都出了钱,拿着资金,村长去城里还真就请回来一个风水先生。
那时候风水先生不好做,眼瞅着要让赶尽杀绝了,说饿死在路边都不夸张。
眼见着有钱拿,风水先生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揽的下来,就一股脑的给包圆了。
来了之后他才发现,挪坟?挪个屁。
这女人的死,根本就是村子里人造成的。
至于是谁,风水先生没说,可村长和妹妹心里却隐约有了人选。
无外乎就是村里那几个不学无术又好吃懒做的年轻人罢了。
可人死如灯灭,加上这街里街坊都是亲戚,也就没人提起。
风水先生去了坟地一看,这女人凶得很,挪坟肯定是挪不成了。
现在村里人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谁欠的债,谁来偿还,凡是参与了的,一个不少在这坟地里跪三天,三天之后,活一个算一个,要是都死了,那也是他们活该。
要么,自己就只能用些狠手段,直接把这女人给压在坟里让她出不来。
但这种行为也有代价,折寿不说,自己只要活一天,这女人就能被压着一天,可一旦有朝一日自己死了,这女人可就再没人能压住了。
面对着不是抉择的抉择,村长自然选择了把她压住。
折寿对于风水先生而言本是大忌,可那个年代,饭都要吃不起了,谁还惦记着什么折寿啊。
这一压,就是三十年。
三十年之后,风水先生去世了,而村里当年经历的人也都已经垂垂老矣,谁都忘记了当年还有这一茬。
尤其是当年可能参与的年轻人们,现在也都成家立业,甚至当爷爷的都有了,更是想都想不起来这件事。
直到某一天,村里突然丢了一个人。
有人说看着他进了祖坟,村长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赶紧让人去找风水先生,却得知了风水先生的死讯。
当年这先生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老头儿心里想了起来。
这女人,谁也压不住了。
当年参与过这件事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就连村长也待不下去了,连夜带着家人搬走。
当自己兄长和自己说要搬走的时候,老太太十分不忿。
做了孽,就要偿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
可胳膊究竟拧不过大腿,整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搬走了,只剩下寥寥几人,心里没鬼,自然不怕鬼敲门。
可说来也怪,这些人离开之后,村子里反倒没有了闹鬼的传闻。
加上这些年出租房屋,年轻人们来来往往,还真没有人听说过闹鬼的事情。
我听完,不禁皱眉。
这么看来,这女人,或许和我遇见的阴灵不是一人?
可按着方向来看,确实就应该是这边啊。
难不成还是我找错了不成?
虽然这种想法越来越明显,但我还是忍着没有离开。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趁着晚上看看这坟里的女人究竟是谁。
暂别了老太太,我给年轻人塞了两包烟,晚上在他家里暂住一晚,年轻人自然乐得如此,收了烟,晚上竟然还特意在院子里支起了炉子,一边烧烤一边和我喝酒聊天。
“哎,咱说住这院子你说比谁差吗?跟城里那些有钱人确实比不了,但咱住在这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以后能住上和他们一样的大房子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年轻人有点喝多了,踉跄着有些站不住。
看他脚步虚浮,我只好先将他扶回床上扔着,再将炉子熄灭,看了看时间,也差不太多,便施施然进了林子。
这村里的祖坟离着山里不算太远,也就一公里左右的距离,约莫走了十分钟,我便看见了远处的坟岗。
坟岗里,那座无名碑显得十分突兀。
我走到墓碑前蹲下,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左右也无事,我便直接盘膝坐在了坟头对面,静静地等着时辰。
不知过了多久,坟茔里突然传来一阵闷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