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妻与妾,宛若尊卑上下的旧俗,如今在众国之间,由于源气体系的变故,使得男女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不同。
人总是恋慕强者的,无论众国城邦上下,境遇落魄亦或者富丽堂皇,只要有人稍微好心,便能在这乱世内收纳一方妻室,实属是正常不过。
所以……自然延伸出了近乎大炎的妻妾制度。
但不同的是,每个人对于彼此的关系心知肚明,没有彼此的亲昵相好,只有互相算计。
弱势女子对男性的依附,多半是为了在其身上谋夺资源,以及投资,而女子亦有人杰,开纳后宫,广收面首,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些事情,多半发生在权贵、王相之间,寻常百姓依旧是一妻守望、亦或者一夫相伴便足以安生一世。
此事,德西兰德自然心知肚明。
他很清楚,自己的两位学生看上了这个血狱,更多的是看中他的力量,以及他手底下的势力……温迪戈众。
但德西兰德毕竟是德西兰德,他对于人性的研究堪称透彻,数年担任巫王的眼光,足以让他看出……
自己的两位学生,着实是对这个血狱颇有好感,普莱西德尚且不论……赫尔温尼被‘他’折磨数年……早已心智崩溃,遇到这么一个愿意倾手相助,而且秉性公正,为人大义的男子,又怎么能不被其沉沦?
所以,他想开口,为其谋夺更多!
“她们不能做妾,必须是平妻!”
德西兰德讲到底,还是很害怕自己的两位学生吃亏,外加血狱这个人面相一看,就是怕老婆的那种,要是普莱西德占据高位,绝对能将其吃的死死的!
“额……”
郑彬听着德西兰德的话语,不禁挠了挠头:“这一点,我需要与她商量……”
“她?”德西兰德目光一定:“她在哪?”
“还是说,这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
郑彬摇头,心脏莫名生出一种悸动。
“我跟她……离别了许久。”
“当下,我还在找她。”
“……”
德西兰德摇摇头:“原来……是这样。”
“但是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她……对你而言,很重要?甚至比我的两位学生更加重要?”
郑彬点头:“是。”
“为什么?”
郑彬正色道:“我亏欠她许多,甚至……不知如何补救,才会让她心中好受。”
“既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对赫尔温尼、普莱西德她们出手?”
郑彬目光微敛:“数场战役下……也是时也命也,我原本只想多一些助力……不曾想,她们愿意成为我的臂膀,与我共同进退。”
“以至于……她们想要成为我的妻妾,实属是让我意想不到。”
“呵呵……若是这样的话,那我还挺羡慕你的。”
“血狱,告诉我。”
德西兰德低笑:“你会对她们好的吧?”
“会。”
“虽说她们说是我的妾,但在我眼里,她们依旧是那莱塔尼亚的帝候,治下所军、政权分项……与以往毫无分别。”
“我能做的,只不过能在她们需要的时候,为其分忧。”
“如此啊……”德西兰德摇头,感慨道:“那她们说是你的妾,倒不如……她们是以这个名头,拉着你,让你成为莱塔尼亚的护持者,倒是用心良苦……”
“若是飞鸟尽,良弓藏……当你失去了利用价值,她们对你视之冷漠,将之摒弃……”
“血狱,若真的如此,你……不会对此心生埋怨吗?”
郑彬摇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需要的……已经得到了。”
“她们若是愿意如此对我……那便是再好不过,我本质上,并不是很喜欢她们……但,赫尔温尼是个很傻的姑娘,我必须对得起她。”
“……”
德西兰德缓缓站起身:“能在临行前……听到你如此承诺一句,我心满意足了。”
“接下来……”
“我该完成这临行的曲乐……血狱,你能为我送行吗?”
“好。”
郑彬起身,右手的手扶着德西兰德,后者接着其手臂,支撑起身子,身上残存的座境源气不断凝聚,化作手中一根简短的指挥棒。
‘划————’
‘???————’
仅仅一划,声音顺着风絮蔓延,传达直至整个乌提卡王城,乐音曼妙,顺着天光的残霞余晖,美不胜收,令人心旷神怡。
德西兰德挥动着指挥棒,沉敛的眸子顺着记忆的弧度,回到了以前。
————
在赫尔温尼、普莱西德尚且正常的时候,私底下,赫尔温尼时常寻着他,要他演奏音声,而普莱西德就在旁边,看似毫无表情,但双耳微微立起,好整以暇的等待着他的曲奏。
对于莱塔尼亚人而言,对着音乐的痴迷总是无以伦比的,又有谁能拒绝一个杰出者的演奏?
德西兰德用着细微的源气搭载着指挥棒,在空气中辉映出各种乐器的音声,仅仅一人,就达到了近乎千百人同步演奏的曲乐,使得周遭旁听的学者为之倾倒。
源气修炼者抵达王境,便有凭空造化施术源技的作用,但对于音乐家而言,巫王所释放的源技,堪比音乐本身!
他不是运用源技,是一心多用,将自己的源气模拟成各种乐器同步演奏,小到音弦的转变,大到音节的演化,最后完成了一人之力,演奏出近乎千百人的合奏,甚至没有任何缺漏,瑕疵,堪比神音!
如此曲乐,又怎么不会使得旁听的莱塔尼亚人众尽数叫好?
而数年前,赫尔温尼望着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老师……如此曲乐,一定是您最为巅峰的演奏了吧?”
德西兰德摇摇头:“还不是。”
他看着赫尔温尼、旁听的人众,还有角落的普莱西德,内心自语。
“音声一道……因人而异,有人听之为之神往,有人听之,为其心恼。”
“赫尔温尼、普莱西德……我最爱惜的两位徒弟啊……”
“尽管我身为巫王……但我还是忧心着后路,你们将来……若继承我的位置,难免会向一些人低头。”
“我希望……你们能找到可以让你们依靠的人,为之感到幸福。”
“然后……我会为你们演奏一曲。”
“让整个莱塔尼亚的人都能听到……”
“我最为骄傲的学生们,找到了自己所喜爱的一生。”
残碎的记忆敛去,德西兰德挥动着指挥棒,体内的源气尽数消敛,然而围绕在整个王城的音声,却是仿若天地争辉般,传出传籁九天的绝响,使得整个王城的人众为其闭目,聆听曲乐而不能自拔。
除了……郑彬。
他看着右肩膀上闭目挥动曲奏的德西兰德,微弱的血色源气依附双眼,观察整个王城。
只见德西兰德所演奏的曲乐,在空气中宛若实质般,形成风絮般的涟漪,刮擦掉狼藉的废墟,填平深埋地下的凹洞,像是一个修缮大师般,将乌提卡王城毁灭的区域不断维修。
而更令郑彬吃惊的是,那些被修补好的地表,更是埋藏住座境源气的气息,加固住地表,堪称神异。
但毕竟是巫王,手段绝对不仅仅如此!
假以时日……
若真有莱塔尼亚的敌人抵达,必然被这些源气所针对,必然被其攻击!
看到此件种种,郑彬更是感到肩膀上的人……那轻柔的重量,变得宛若山峦般,厚重无比。
音声过了一刻,德西兰德感受着浑身消散的源气,还有脑海内不断变得模糊的意识,他低笑道:“血狱……你就送我到这里就好了。”
“嗯?”
郑彬目光浮动:“巫王……您要走了吗?”
“是该走了。”
德西兰德看着前方的平台,望着更远处的道道建筑,平静而又复杂的眸子,将莱塔尼亚的这座王城……彻底收入眼中。
‘咔啦咔啦……’
在他手上,细碎的体表在源气的消耗之后,彻底崩溃,宛若碎裂的玻璃般, 顺着风絮的流走,落下细碎的碎片。
“血狱。”
“我所做下的错事,你可千万别重蹈覆辙啊。”
郑彬沉声:“我不保证,但若真的有神族意图染指我身……我宁可与之同死。”
“呵……”德西兰德嘴角咧起:“当时……我若是也有你这般血勇之气,该多好。”
“但是很可惜,世间之事……从来就没有悔过一说。”
“就到这吧。”
他回过头。
‘嗒……’
‘嗒……’
他往着巫师塔顶前走去,柔弱无骨的体躯,此刻却宛若铁骨累身,浑身细碎的黑衣在风絮的滚动中猎猎作响。
‘咔啦咔啦……’
身上的肌肤、脏腑,顺着他的脚步往前行走,不断化作泯粉,随风而去。
塔下,正是人流汹涌,身着军服的卡普里尼人,背着重甲的库兰塔,还有一些混迹在人群之中的温迪戈众,像是一道围墙般,缓缓落进。
此间种种,尽数落入德西兰德眼中。
他心中呢喃道。
“巫王……巫王……”
“莱塔尼亚……不再需要巫王吗?”
“赫尔温尼……普莱西德,你们绝对会成为很好的继任者,血狱……”
“他不会成为我这样的人……”
“莱塔尼亚……”
“我,在这里谢幕,是否能换来你的再度成长呢?”
“如果……”
尽管心绪很多,但在下一刻,他脚步往前踏步。
‘空……’
一声轻动,巫王,费吉洛.德西兰德往塔顶下坠去。
余晖的残光,顺着朦胧的视角内彻底沉寂,最终碎的毫无声絮。
在这个最为辉煌的时代,四皇战役的尾声之后,莱塔尼亚之主,巫王于此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