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数刻前。
会台城。
“教宗殿下,我觉得……这座城镇怎么有点像是在拉特兰的那座……判台中心?”
兰瑞沙扫视着各方的液态金属,只见那些液态金属的内层,像是有着细微的黄色流光,毫无疑问,那是极为纯粹的源石结晶。
“这些东西……如果没有错的话,一旦拿出这座城镇,就会直接自爆吧?”
“你说的没错。”
教宗点点头,看向四处的场景,脸色复杂:“很多年前……这里就是曾经用于各方协商的城市。”
“协商?”
兰瑞沙皱了皱眉:“为了协商……要造一座这么特殊的城市出来吗?”
“不仅仅是协商。”
“还有的是审判,问罪……”
“上至官权审问,下至民夫流卒斗殴,都在这里进行调停。”
“……”
教宗摇摇头:“但是很可惜,在我还在这里……做个律法官的时候,已然是战争开始的时代。”
“而那漫长的战争开始之后,所谓的律法就像是死物,除了限制自身,毫无用处。”
“乱世当用重典啊……内乱,还是间接的反叛,都是杀一批,留一批,当真是接连的苦难般源源不止……”
“……”
“不说那些了,各方国家的人应该都到了,你让其余人整备好,在会台各处潜伏,一旦有人有出手的念头,当场制服。”
“额这……”兰瑞沙挠了挠头,脸色有些纠结:“要是维多利亚、乌萨斯两国真想开打,那些士卒一拥而上……单单依靠我们也拦不住啊?”
“要拦他们的不止我们,还有血狱。”
“这样……”兰瑞沙躬身:“那属下告退。”
———
回到现在。
教宗四处扫视着众下。
眼前的两端,正是两国的皇席,在他台下,是卡兹戴尔的血狱、温迪戈族长,以及高卢反叛直至维多利亚,与维多利亚王私底下达成合作的德拉克亲王。
教宗手指微动,在其身下,突兀的拉出一张近乎演讲台的金属之物。
他看着那金属体,双眼闪过一丝复杂。
“这么多年了……这里依旧如故啊……”
他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各位,我是拉特兰的教宗。”
“此次前来,是为了见证两国皇席之间,针对高卢的协议。”
“为了防止各方人员有所不解,我有着双方皇席的协议内容,将在这里告知各方。”
教宗从怀里取出两张文书,这文书,正是先前两位皇席相互协议的文件,他望着上面的内容,缓缓开口。
“首先,乌萨斯一方承诺,与维多利亚一方合作,攻破高卢界线,会收纳所有科研、发展、 所有的金属构造边城,以及特别的金属构造物,对所在地的人口没有任何意愿。”
“而维多利亚一方承诺,对高卢地界的所有科研、民生设备全数交付给乌萨斯,若无乌萨斯一方亲王、大公所属人员同意,将不对高卢所有的科研设备拥有使用权,其次,高卢因战争残留的人口必须全权转移给维多利亚。”
“以上,正是两方皇席的协议。”
“我有异议!”
雷帝斯身旁,一名亲王站起身来:“此次高卢之所以倾覆,全因为我等乌萨斯雄威,不然高卢之城怎会被击破?科研设备依照原先的协议不能更改,但高卢的人口权!起码要交付一半到乌萨斯手里!”
“……”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有些愣然。
赫拉格不禁将眸光望向台上戴着血面的人影,转头看向科西切:“这个亲王……他是不是不怎么了解前线战事?”
高卢接二连三的攻势下,可谓是凶猛无比,若非出现温迪戈与血狱,早在战争前夕,他们的陛下就被高卢人掳走,更别说接下来的数场战役,单单靠乌萨斯一方,绝对是要打数年的战争。
可以说……若非这些卡兹戴尔的‘盟军’,他们乌萨斯绝对会打的异常艰难!
科西切闻言,有些意味莫名的盯着他。
“赫拉格将军……您就在这好好坐着,如何?”
“……”
维多利亚一方,斯坦福德大公缓缓出声:“我对乌萨斯主导战役的战况有所疑惑,难道这场战役……的主力,不是卡兹戴尔的盟军吗?”
“乌萨斯的亲王,布欧尔啊,你在昔日,歼灭骏鹰帝国残余军伍的事迹我亦有所闻,但如今的你,难道真的那么孤陋寡闻,连在战争前夕,你们的陛下被高卢人差一点掳走的事情都不知道?”
身为维多利亚一方的白鹃将官,斯坦福德的麾下白鹃部队,主要任务就是搜寻各国的情报,对于数月前高卢的攻势,可谓是心知肚明。
“盟军?”
布欧尔看向台上的血狱,语气古怪:“我只看到了一个戴着血面,遮挡面容的小丑,谈……”
‘空——!’
近乎是在瞬间,一道凭空生出的恢弘杀意瞬间瞄准了他,布欧尔有些僵硬的别过头,看向中场之上,那个双眸金黄的老者。
教宗:“乌萨斯的亲王,我想你的‘身体’还好吧?”
“你!?”
望着有些沉寂起来的乌萨斯亲王,教宗冷哼一声:“我希望在场的人员,在此会谈讨论的时候,尽量避免用言语人身攻击,尤其是对血狱……若有再犯……休怪我无视常规秩法,直接对你们动手。”
“……”
加索伦斯特有些无语,望着前方沉默的郑彬:“这个教宗……我怎么感觉他对你的态度好像有些……太过不对劲?”
郑彬:“谁知道。”
“……”
乌萨斯一方沉寂下来,斯坦福德望向身旁的坎伯兰,后者点头,站出场外:“此次我方,维多利亚在此折损的部队约莫有数五万之巨,更多的是尸骨无法辨析身份,只能尽数收拢……”
“同样的,我方若是只收拢人口,接下来,维多利亚会有一段时间的经济萧条,故而……我方希望能在此次高卢战役中收缴的各种物资设备之中……获得三成左右,为了节省时间,我先言明,这是最为底线,不容更改的。”
“呵……”
乌萨斯一方,科西切嘴角咧起,两道尖锥的蛇牙散发幽光。
“乌萨斯在此次战役之中,同样折损极多的战士,死伤无数,所以……我认为此前亲王阁下言语的人口权利可以分化给我们五成。”
“哦~”科西切语气古怪,接着道:“维多利亚的大公啊,我希望你不要拒绝,因为……你若同意了,我方就会同意维多利亚方需要物资设备的条件。”
“不行!”坎伯兰沉声:“高卢的人口权,维多利亚一方不会有丝毫退让!”
他转头看向台上的德拉克亲王:“此次协议之中,我方与德拉克亲王已然有过协议,高卢所在地,人口权有五成是德拉克亲王所处,单单这一点,我方是绝不会认可乌萨斯强词夺理的条件!”
“哦?”
科西切嘴角咧起,看向台上沉默的德拉克亲王,眸子一冷:“也是……毕竟是反叛高卢的亲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度反叛维多利亚……维多利亚的王啊,你当真能心无旁骛的……接受这些外来遗民吗?”
“要知道,这位德拉克王,在高卢之地也是人尽皆知,你们维多利亚人,难道真的不怕有朝一日,引狼入室?”
“所以啊……不如将高卢的所有人口权尽数交付给乌萨斯,如何?我方愿意让出高卢地域五成的科技物资,绝对是慷慨至极!”
“……”
台上,所罗恩伯爵看着身前静坐的德拉克亲王,嘴角不自觉的抿紧,内心复杂。
“我的王啊……”
“您现在……在乌萨斯、维多利亚两方像是货物般肆意转移,内心一定很难过吧……”
“可惜我只是个伯爵,手底下也不过数三千精兵,在这些大国面前,就像一颗石子落入大海,连半点涟漪也散不出……”
“何其可悲啊……”
感知着背后人的悲哀情绪,兰修嘴角咧起:“不要担心,所罗恩。”
“其实……现在的处境,是对我很有利的。”
前面提到过,他的源技是近乎感知人情绪的。
台下两方,乌萨斯一方的科西切,就像一片阴影般寂静无声,而在另一边,坎伯兰接连对话,已然有些按捺不住,强支撑着焦躁的情绪继续对话。
在先前,乌萨斯亲王言语要高卢的全数人口的时候,兰修能清晰的感知到,他那内心深处像是一片荆棘的毒刺,像是要把人拉进深渊般。
他转念一想,就想明白了原因。
移动城镇。
移动城镇,是需要源石充能的。
当下的世界,所有设备,城镇都是依靠源石发动转换的源气进行工作的,部分术士更是拥有着将自身源气转换运输,将其运用在设备里的能力,而移动一座城镇……又需要耗费多少源石?
那是天文数字。
而移动一座数座城镇合并的皇城呢?
那数字毫无疑问,更加的庞大,各种源石像是转瞬间飘动的水花,闪烁消失。
所以移动城镇,在没有天灾的情况下,不会轻易移动。
而在这种种战役之中,乌萨斯不断移动城镇,源石储备消耗已然到达了国库的濒临地点。
所以显而易见……
乌萨斯要人,都是拉去做矿工的。
毕竟乌萨斯矿产丰富,在历年来各种挖矿的人络绎不绝,也因如此,感染者……相当的多。
而这基本的问题,维多利亚一方的坎伯兰大公,他自然也能想的到。
最主要的,是维多利亚答应了他这名德拉克王的条件,所以会在此……据理力争。
毕竟他们维多利亚地带天灾稀少,地广人稀,部分城镇还是处于缺乏人口建设的情况,这种关头下……
好好的人口……被你拉去做会变成感染者的矿工?
真当每个人都被你们乌萨斯所谓的牺牲主义给洗脑了?!
当然……
肉眼可见,维多利亚一方,斯坦福德、坎伯兰大公间接发言,但在乌萨斯一方的黑蛇科西切大公、亲王二者接连对话之下,显得有些弱势。
毕竟是毫无修为的菲林跟相境的鲁珀,而对面,一个王境的黑蛇,还有一名同为王境的乌萨斯(黑熊)。
但是兰修丝毫不慌。
全然没有自己被当作交易品被人协商的屈辱感,原因很简单。
在高台之下,那个一直沉默的血面人,一直没有言语,但那压制在血面下的情绪,犹如一片红潮般的波涛阴影,散发着恐怖的威势,已然充斥了他的视角。
在方才,乌萨斯亲王言语羞辱这个血狱的时候,这个血面人无动于衷。
但是……就在他们讨论人权接手的情况,这个血狱……就忽然变了。
很恶趣味的,他将眸光放在台下两方协商的二人,内心有些好奇。
“你们还能聊的下去,都不知道这里有个人……要‘炸’了……”
“也不知道……昨夜这个血狱去做什么,为什么那些城镇……”
……
场中。
“好吧……”
乌萨斯亲王,布欧尔拍案而起,顿时起身。
“想来维多利亚一方, 还看不清现实。”
他指着背后,成千数万,犹如黑暗群山的军伍,激昂道:“看看吧!”
“维多利亚的人啊,难道你们以为……我方派遣而来的乌萨斯军伍,真是拿来当摆设的吗?”
“!?”
在乌萨斯亲王身后,赫拉格皱了皱眉。
此次派来作为彰显国威的军伍,正是他残留的麾下旧部。
与高卢的僵持恶战之下,可以说,乌萨斯的盾卫、近卫军各方军伍已然是死伤近半,眼下残留的部分人还是均带伤势,但是为了给维多利亚的皇帝一点,代表乌萨斯门面的‘惊喜’,他还是派出了能行动的人员。
数万盾卫、五千骑军、近两万近卫军、驭兽军、单法术士一千、装甲车五千……
毫无疑问,这支军伍,正好可以用来覆灭一座皇城。
伦蒂尼姆。
但是……
在高卢恶战之下,当下的乌萨斯军伍之内,已然有人心生厌战之意,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
赫拉格双眸盯着面前的亲王,眼神不自然的有些发冷。
“布欧尔亲王……这个人,真的想让乌萨斯再度发动战火吗?”
凡事皆有张有弛。
乌萨斯在吞并了高卢的科技产物,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消化,如果这段时间,再度与维多利亚交恶……绝对会出现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那是将乌萨斯彻底变成战争野兽般的可怕之物。
想到这,赫拉格转头看向前台的乌萨斯陛下,这么一看,却是顿时一愣。
只见场中,雷帝斯坐在座椅之上,看着亲王的接连言语,嘴角突兀的咧起弧度,无比的冰冷、漠然。
他的双眼之内……只有近乎吞噬人心般的空洞。
“!?”
赫拉格有些不敢置信。
“这……”
“是了……那个亲王怎么会如此狂言?”
“还有刚刚科西切的……”
“所以……这是陛下的意思?”
“那个昔日爱民如主的陛下……”
赫拉格低声喃喃,身躯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他本想站起身来反驳,让局面变得缓和,但……
那个陛下变了。
而他……只是乌萨斯的将军。
将军,就得听命乌萨斯陛下的指示。
想到这,赫拉格有些神色灰暗的闭上了眼眸。
昔日,他从骏鹰帝国反叛到乌萨斯,不正是因为看待不下去骏鹰帝国压迫人性的处境吗?
可如今……他与过去那些厌恶的人,又有何区别?
相反……他已然成了……助纣为虐的一方。
场中依旧在持续对话,维多利亚一方被乌萨斯亲王与黑蛇的对话说的越发弱势,大有交出近半人口的趋势……
“……”
赫拉格内心漠然。
心里已然是如明镜般。
乌萨斯的理念若是与昔日不同的话……
那么他对乌萨斯而言……只能是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