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沉寂的鬼谷,被苏大强追打方修齐的闹剧一下子搅和了生机。兰偌兮松开手,杨少敬和武轻尘也迅速加入嘲笑队伍,气得苏大强手劈一大段枯木泄愤。
众人原本以为苏大强会不依不饶,可她忽然朝前跑去,嘴里还念叨:“哪里跑!”
“追傻了?”武轻尘疑惑地问兰偌兮。
唯有方修齐眼尖,发现前面拐弯处有一片衣角若隐若现。待苏大强冲上前,衣角主人转身就跑。
奈何此人浑身僵硬,腿上有伤,奔跑速度极慢。不一会儿他就被苏大强赶上。这可吓得他一哆嗦,自个被地上的白骨绊倒,狠狠掀翻在地。苏大强朝他逼近,吓得对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连后退。
方修齐怕苏大强乱伤无辜,赶将上来拉住她。苏大强怒目圆瞪,示意方修齐松手。他却抓得更紧。
“强爷,欺负弱小难道就是临安山山匪的气度吗?”
“我何时要欺负他?”
苏大强一脸疑惑看向方修齐,这一问倒问得他不大好意思,好像是他先入为主了。
此时乌云再次聚拢,遮蔽了谷内大部分光线。兰偌兮擦亮萤火妖粉,递给大家探路。方修齐和苏大强各站两侧,细细察看那人。
这人浑身发抖,脸庞溃烂不堪,幽绿色的眼眸挤满了晶莹的泪水,衣衫倒是很整齐,而且宽大对襟的样式很有鲛人庄的风格。他朝方修齐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而方则盯着他的绿色眼眸愣了神。
杨少敬从后面赶上来,惊呼:“这不是海僵尸吗?”
方修齐问:“风逐月要抓的海僵尸?”
杨少敬伸手给海僵尸拂去头上的枯草,回答:“是啊,阿莉还给你换了一身衣裳啊。”
武轻尘也凑上来,补充道:“还是他和那个鲛人小姑娘扛你去医馆包扎的嘞,不然你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了!不过你醒之前,这人突然消失不见,原来是到这了。”
“他这是中毒了?”兰偌兮见他这副模样,不像是外伤。
“我喜欢,我的山寨还缺个吉祥物,他挺合适!”苏大强扯扯他的衣袖,又摸摸他的头,一脸宠爱。方修齐听闻此话,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她,这人怎么换个人格还喜欢海僵尸,又不见她记挂下自己。
海僵尸见众人围着他七嘴八舌,武轻尘还试图拉他的手问诊把脉,许久没有人这般关心他。他一时没有绷住情绪,跪地哇哇大哭。
“看吧,让他当什么山寨吉祥物,吓哭人家。”杨少敬也在地上坐下,试图哄哄海僵尸。不知怎的,她对这个“怪物”很有好感。
“哼!”苏大强嫌海僵尸哭得太大声,退到一旁的石壁上捂住耳朵一脸不耐烦。
此时天空传来轰隆雷声,瞬时之间头顶几道闪电划过,划亮每一个人的脸庞。海僵尸似乎很害怕这种天气变幻,翻身往回跑。他见众人没有动作,又停下来指指天,指指自己,不停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苏大强努努鼻子,嗅到将落的雨水中混杂着一股酸腐的气味。显然兰偌兮的狐狸鼻子也嗅到了。
“雨水有毒,快跑!”苏大强一边嚷嚷,一边一个箭步冲出去,谁知黄杜鹃青苗的毒性竟然在此时发作。兰偌兮见苏大强轰然倒地,赶忙上前飞接。武轻尘无奈大喊:“这是什么运气!关键时刻晕了!”
在雨水落下之前,兰偌兮背苏大强,方修齐拖海僵尸,杨少敬和武轻尘两个体弱之人互相扶持。
众人狼狈出谷。
说来也是奇怪,这场雨好似就逮着鬼谷一般,谷外竟然一滴雨都没有。
众人重回船舱,稍作歇息。武轻尘拼命在脑海查找旧时读过的医书典籍,忽然记起仙族法术库记载有腐酸雨秘术。此雨需法术加持,设阵而落。被其诅咒的地方每逢初四落雨,雨不伤无生命体。
“你的皮肤溃烂成这个样子,是腐酸雨秘术导致!”武轻尘冲到海僵尸面前,抬抬他的手臂,摸摸他的膝盖,一脸震惊。究竟是何人会对这个地方施展如此恶毒的秘术。
方修齐听闻武轻尘提及秘术,脑海闪过守山大将沈良的面容。
幼时,此位伯父与方父交好,往来甚多。方修齐记得他见过沈良与父亲探讨此等邪术,父亲当时还劝诫沈良洁身自好莫沾染。海僵尸见他眉头紧皱,凑过来轻轻地拍拍他的手,好似在安慰他。
方修齐抬头对上海僵尸幽绿色的眼睛,缓缓开口道:“请问你认识落霞飞吗?”
杨少敬听见这个名字,手中握住的水杯稍稍倾斜了一下。忽然记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一双好看的幽绿色眼睛。
那一年盛夏,有个少年在儒府门口的樟树下,站得笔直等杨少敬下学。
少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看见她出来,拔腿冲到她面前,憋红了脸,小心翼翼对她说:“我叫落霞飞,我,我想和你一起去看七夕灯会,我会在相思桥上等你。你,你要是不来,也没关系,我,我先走了!”
杨少敬从未见过这个长得又高又壮的少年。还没等她张口,这个有一双幽绿色眼睛的害羞少年扭头就跑,全然不给她回答的机会。
可惜那年方家军全军覆没,举国悲痛,七夕灯会并没有如期举办,那个少年也没有再出现。
“呜呜呜呜。”海僵尸听见这个名字非常激动,扑到方修齐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往上蹭。
方修齐亦是眼眶瞬时充满了晶莹的泪珠,吸着鼻子问他:“真的是你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迟了!我应该早点来这里,早点找到你!”
窗外乌云密布,不远处一个惊雷炸响,闪电光充盈了昏暗的船舱。武轻尘不太适应这种老友再见、物是人非的动人场面,默默进到船舱内里,去给苏大强送解毒药丸。
杨少敬见状,联想鬼谷之战,也大概猜测到落霞飞与方修齐的关系。当年那样意气风发又害羞可爱的少年,究竟在鬼谷经受了多少折磨,才变成这副骇人的鬼样子。她也是个容易动情伤感的人,见此场面默默背过身擦掉眼睛打转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