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焕在御马司借了匹快马,出了宫门直奔丞相府。在她经过长街某处热闹人群时,熟悉的声音传入她敏锐的狐狸耳。
明焕勒住缰绳,循着声音望见挤在人群中看热闹还不时拱火的风逐月。明焕轻叹一口气,跃下马艰难排开人群扯上风逐月的一片衣袖。风逐月见她来了,一扫昨晚打架斗殴的嫌隙,热心给她讲述这场热闹的来龙去脉。
有个朱陵游医,行医路上偶然拾得一幅美人交友图。游医孤单一人许久,依着上头的住址投信试探,不想竟然与涂山城中某位自称绝色的“美人”搭上关系,互称知己,书信寄情。
可近来“美人”书信渐少,说是家中变故,烂赌哥哥欠债逃亡,害得她日日被仇家骚扰。朱陵大夫一腔热血,自是要英雄救美,搜罗全副身家寄往“美人”处,此后“美人”再无音讯。大夫生怕“美人”发生不测,只好前往涂山寻人。
“嘿嘿嘿,谁知啊。”
风逐月讲到兴头,摇头晃脑偏偏不说下去,吊一吊明焕胃口。
“什么什么?然后呢?”
明焕果然吃这一套,赶忙追问。
“谁知啊,哪有什么美人,只有一群肥头大耳的屠户。这个见色起意的大夫,被骗啦。这不正在这鬼哭狼嚎要讨个公道。”
明焕伸长脖子往前瞧,肉档前果真有个清瘦的男子正摇着行医路上的破铃铛叫苦喊冤,好不凄凉。
“他为何不报官?”
“报啦,官大人前来搜捕,什么都没找到,一群莽夫大字不识一个。肉档多半也是受害人。这情况,估计变悬案,没得破咯。”
见两姑侄聊得起兴,站在旁边的嗑瓜子大哥不甘示弱,奋勇加入八卦之群。
“真是可怜。”风逐月和明焕听罢,纷纷摇头。
大夫在此处嚎得天翻地覆,没法开张生意的屠夫气得鼻孔哼哧哼哧出气。
“身子板瞧着这么弱,打一顿就走了。大哥这瓜子什么味的,好吃啊。”风逐月向来有些自来熟,自然而然往大哥手里掏瓜子嗑。
“五香味,东市瓜果街第五间铺子买的。打不得啊,屠夫一出手,这人就满地打滚撒泼,说杀人啦要报官什么的。那破锣嗓子,喊得是震天响。”
“让屠夫报官去。”
明焕接过明越安掏的瓜子,不自觉也嗑起来。
“报过呀,府衙大人亲自来了,也拿这撒泼人没法子,只得劝诫屠夫莫动手,一旦动手全部抓进去。”
大哥说到此处轻叹一口气,府衙最怕这等撒泼打滚的苦主了。
屠夫们见生意没法做,干脆关门了事。年轻男子嚎来嚎去都是那么几句,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了。
风逐月分给明焕几颗瓜子,刹那间明焕想起幼时姑姑带着自己坐在福庙门前的台阶上,也是这样分了一把花生到自己手中,对自己说:“焕儿啊,我们都是不得自由的人。”
“我们也回去吧。”
“不回去,我还得去见我的心上人呢。”风逐月撒腿就要跑,却不知那大夫什么时候拖住了自己的裙摆。
“失心疯,早治疗!”
两人都被大夫这一举动吓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叫武轻尘,乃朱陵游医,医术精绝,收费公道,只需黄金万两,包治百病,药到病除!”
大夫似是见着什么宝贝,两眼发亮,一改那副怨天尤人的怨种模样。
“滚!”
风逐月下手没轻重,一脚踢下去害得那大夫在黄泥地翻滚几圈后晕死在墙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明焕没法子,也只得一记手刀敲晕风逐月。
这位游医眼睛太尖,看破风逐月的失心疯,明焕不放心将此人放逐在市井,于是将两人一并扛上马,带回了帝君宫。
明焕将风逐月放入栖云殿,兰偌兮发现明焕带回一个男子,紧跟其后。
“帝君又看上新的男子了?小殿下同意这门亲事?”
兰偌兮仔细端详晕死在门口的男子,此人披头散发、相貌平平、衣衫破烂,浑身还散发着许久不曾洗澡的酸臭味,与那器宇轩昂的古公子差得远了。她可不同意这门亲事。
“此事说来话长,请听我与你长话短说。”
明焕关好栖云殿的大门,站在门口与兰偌兮绘声绘色讲方才听来的八卦。兰偌兮听着捂嘴嗤嗤笑,这姑侄原来出去看热闹了。
“原来是个登徒子,不值得可怜。叫人扔出去便是。”
“此人一眼识破姑姑失心疯,或许我们可以放手一搏。”
明焕压低声量告知兰偌兮这个重要信息。眼下玲珑谷杳无音讯,风逐月苏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她们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贪财游医,可信吗?”
兰偌兮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脏兮兮的男子,可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个好歹。明焕也知在市井随便拉回一个游医治疗帝君之事过于儿戏,但眼下她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两人在为该不该信任这位游医之事拉扯时,原本晕死在地的人终于恢复了意识,动了动眼皮。
此时刚过正午,难得的暖阳懒洋洋晒在院中的雕花栏杆,映出上边镶嵌的琉璃七彩光芒。游医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有绚丽光芒的地方,面前还有两位长相绝佳的美人,一脸惶恐从地上惊坐起来。
“我是死了么?”
“这便是地府的模样吗?”
“原来地府长得这般好啊!”
游医一边惊叹,一边爬到栏杆边抠了抠琉璃块,发觉镶嵌得很是严实,掰不下来带走。
于是他又爬到窗棂前面,试图推开窗子瞧瞧屋内的光景。兰偌兮见此人这般不客气,气不打一处来,一个飞踢将他拦腰挂在栏杆上面。游医被突如其来的飞踢整得痛苦不堪,龇牙咧嘴求饶:“鬼姐姐,鬼姐姐手下留情,啊不,脚下留情!”
方才兰偌兮动作幅度太大,游医的破烂衣裳在空中翻飞时,那股酸馊味道竟然飘散开来。
兰偌兮实在无法忍受这股味道,呼哨喊来两个侍卫,将此人架下去搓洗干净再抬去藏书阁问话。明焕和兰偌兮并肩站在门口,目送游医吱哇乱叫在雪地中挣扎出一道长长的拖痕。
侍卫也很是嫌弃游医身上的酸馊味,将他拖到洗浴房,毫不客气扒了全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