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赝品做的很好。
谢凌洲的性子哪怕是见当今圣上也不会热情到哪去，但礼数是周到的，拿捏住了那个不够恭敬又挑不出错的尺度。
季北柠之所以能看见，是因为谢凌洲给她打开了一个小窗口，正好对准书房的茶桌处，由于位置关系，她们能看见书房的情景，书房里的人却发现不了她们。
所以等那张脸突然进入季北柠眼里的时候，她的心才骤然收缩，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指甲深入掌心。
五年了，他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看见方旭的脸。
五年的帝位，他身上已经不见了曾经的谨小慎微，现在的他压迫感十足，帝王气势压人。
这就是那个牺牲了她也要坐上那个位置还要坐的稳的男人。
登基那一天的记忆跃进脑海。
她早早的起来，怀着雀跃的心情，为方旭穿上新制度的帝袍，冕旒，隔着长长的珠帘，方旭很深情的看着她，问她，“你喜欢什么封号？”
她愣住，不解，"不是妃嫔才需要封号吗，我不是你的正妻吗？"
她并不贪图皇后的高位，她只是想和他并肩同览山河，想看南辰在他的治理下日益昌盛。
方旭深情不减，甚至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上承天殿，站在百官参拜帝王的玉阶之上，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我封你为姝妃可好，赐你月合宫，你小字玥玥，这个宫殿是我亲自选的，里面的布置也都是我亲手挑的，殿上的匾额是我亲手写的......”
她的脑子嗡嗡一片响，就连后面方旭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只知道，他居然要她做妾，姝妃又怎么样，那还不是妾，豪华的宫殿又怎么样，那还不是笼子，亲手布置的又怎么样，那还不是当宠物养着。
那一瞬间向来温柔恭顺的温大小姐质问了方旭，露出了她藏在柔软皮肉下的刺，质问了些什么已经没有记忆了，那个时候的她失去了理智，语无伦次，只记得伤心失望是灭顶的。
高高在上的帝王怎么能容忍一个妃嫔顶撞质疑呢，方旭冷了脸，寒了声音，也露出了谦和外表包裹下的凉薄。
方旭睥睨着他，“你只能是姝妃，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句身份，就将她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
所有那些暗中的帮助，帮他在朝臣间出谋划策，帮他在先帝面前崭露头角，利用自己的医术救死扶伤帮他积攒名声。
林川发大水的时候她去了，北境寒灾的时候她去了，就连江城有有人造反她都去了，这些都是先帝给方旭派的任务，方旭都交上了完美的答卷，没有人知道背后有她的功劳。
不仅前朝，后宅她也一样的殚精竭虑，方旭崭露头角之后，各府的夫人小姐她都尽量拉拢，她一向不喜欢后宅的勾心斗角，但是为了方旭她都做了。
所有的这些都只换来一句，“你只能是姝妃，记得自己的身份。”
呵，多可笑。
之后，方旭把她囚禁在月合宫，直到皇后的人选定了温遥嘉，她才被押出宫，又囚禁在了晋王府，每日承受她那个好妹妹的折磨。
那些痛苦的记忆闪回只是一瞬间的事，季北柠的手掌却已经鲜血淋漓。
直到一双大手带着力气掰开她的手，她才回过神，看见了垂着眼睛望着她手掌的谢凌洲，她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却总感觉他不开心了。
季北柠想抽回手，可是谢凌洲却牢牢的扣住。
两人不能说话，只能静默的对视。
谢凌洲寸步不让，浓墨的眼睛漆黑一片。
季北柠只能妥协，因为她想听听方旭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个扣着手的动作站着，谢凌洲很高，几乎投下了一片阴影，墙上小的影子被大的影子覆盖，异样的和谐。
外面，方旭坐下之后自然是找了一个来谢府的理由，“上次听说你宣了白太医出宫，朕听说之后很是担心，可是身上的毒有反复了？”
赝品显然是知道谢凌洲所有事情的，一脸淡定，“上次宣白太医不是为臣自己宣的......”
那日在季府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方旭听后点头，“季爱卿此人八面玲珑，对女儿却偏心至此，想必那季家二小姐也是个美人吧，惹得你和寻儿都争相前去护着？”
赝品端着三分笑，三分玩笑，四分恭敬，“美人自然是美人的，圣上身边不是有一位么，亲姐妹容貌倒是相似的。”
季北柠居然在这句话里听出了试探，她仰头看了谢凌洲一眼，谢凌洲也正俯下头看她，两人都没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反倒是气氛莫名。
“哦？淑儿的亲妹妹我倒是见过，跟淑儿不怎么像，怎么这个不是一母同胞的二小姐倒是和淑儿像吗？”
“圣上若是好奇改天见见就知道了。”
密道里，季北柠又把目光转向了书房内。
帝王心思海深，自然是不会让人看出他在想什么，他似乎只是随意问着，赝品谢凌洲也是随意答着，但是方旭的视线始终落在赝品的肩膀处。
而赝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凌洲伤的是右手，他就故意拿左手喝茶，让人感觉他的右肩好像真的不舒服。
方旭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赝品喝完手中的茶，杯子搁在桌子上，方旭就吩咐身边的太监，“愣着做什么，赶紧给小侯爷倒茶。”
太监听了吩咐，拿起桌上的茶壶，恭恭敬敬的走到赝品身边，赝品谢凌洲让出位置，可太监手一歪直接一壶茶都洒在了赝品谢凌洲的肩膀上，瞬间一边袖子全湿了。
“小侯爷赎罪，都怪奴才笨手笨脚的。”太监说完就去动谢凌洲湿了的衣服，手肘又不小心撞到了赝品谢凌洲的肩膀，赝品谢凌洲闷哼一声。
方旭借机训斥了太监一顿，又赶紧叫来人，“请大夫来看看，你们小侯爷烫伤了。”
水是开水，烫到人自然是痛的，叫大夫也是应该的。
谢凌洲除了白太医外，府中也是有常备的大夫的，只需要去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