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贤清挤着抹眼泪往下坠,父女之间多年的隔阂,在生死面前,微渺得不值一提。
蒋词把付旌叫到休息室。
本着是商量蒋南山病症,说的话却是开口一句:“爸得知了世城的死,估计无力回天,你跟贤清帮忙着准备后事。”
“你说什么?”
付旌苍色的面容,充斥着不可思议:“世城他,他怎么了?”
蒋词镇定无澜,吐词清晰:“世城是自杀走的,我封锁了所有消息,但没想到还是被人传到了爸耳朵里。”
再次谈及儿子的死时,他显然要比起初平静得多。
闻言,付旌狠狠顿了几秒钟,暗自调节气息,随后问:“因为什么?怕坐牢还是受不住打击?”
蒋世城在他眼中,一直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
死对于任何人来说,岂止是骇然?
“我最了解他,他去找姜天是想帮梁枝,被判刑坐牢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事,他担忧的是给家里人添麻烦,一死谢罪。”
排山倒海的震惊,付旌冷着脸:“这事你跟政霖说了吗?”
“没有。”
付旌眼皮发跳,跳得很厉害:“这么说梁枝突然分手,去国外都是你一手促成的?”
蒋词抬了下腿,坐正身姿:“是我做的。”
付旌深吸口气,嗓子眼堵塞,吐不出声来。
按照付政霖的脾性,他若是得知真相,肯不肯原谅,又或者会不会跟蒋词断了往来,付旌心里也没个底数。
他微不可闻的吐出呼吸,随后说:“这事暂时别让他知道,对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要事情不闹得天翻地覆,一切皆有转圜的余地,牺牲一个梁枝对他们来说,轻如鸿毛。
付旌跟蒋词商议许久,才出来。
付政霖赶到医院时,身上那套西服都没换,白衬衫领口沾染着褐色的咖啡渍液,蒋贤清抹了抹泪:“你外公恐怕是不行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突发病,加上身体本身的疾病,产生了一系列的并症,我跟你妈也刚从外地赶来。”
嘴里说话,付旌本能去扫他的脸。
付政霖冷颜冷语:“舅舅呢?”
蒋贤清不知内情,嗓音哽咽:“你舅在忙墓地的事。”
“人还没走呢,忙什么墓地?”付政霖满脸一片怒红,试图跨步进门,付旌拦着:“外公现在昏迷不醒,你先别进去。”
他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脚步止住,面庞的盛怒一寸寸消磨殆尽,他声音很低沉:“世城呢?他人怎么没来?”
付旌快速敛起露出的那丝慌乱:“他在外地,赶不回来。”
“刚过来,先坐下喝口水。”
蒋贤清拿着瓶水递给他,付政霖没喝,脑中盘算,越想越蹊跷不对劲,这阵子不说蒋词,连蒋世城都没联系过他。
父子间,仿佛在深城人间蒸发了。
“我打个电话。”
付政霖起身走到门口,付旌跟随,压制住他手:“世城在外地养病,你舅舅怕他担心,才没说的。”
见他犹豫不决,付旌继而说:“你也知道世城这个性格,要是得知此事,估计心脏病都得犯。”
这句话,彻底让付政霖把手拿下。
他心跳紊乱着,眸色黑沉如深潭,抿了抿发干的唇,喉咙咽下去的唾液皆是苦涩的。
“医生怎么说?”
蒋贤清说:“很严重,心脏跟肺部都受……”
付政霖抽纸,替她擦拭眼泪,后槽牙绷紧挤出一声:“那就等医院彻底宣布死亡再办,后事也不急这一时。”
他说:“不管怎么说,世城得回来看一眼人。”
蒋南山这辈子就两孙子,牵挂了二十多年。
入院的消息,付政霖找人压下,没传到媒体那边,但被陆忍不经意看到。
他是来看望出车祸住院的乔樾,在医院外,恰巧碰上面,两家有生意往来,付旌在酒桌上跟陆忍打过交道。
随口寒暄了两句。
知道儿子视陆忍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场面上的客套还是要有的。
梁枝把遗产做好妥善管理,陈否的一个电话打进来:“阿枝,付政霖外公病重,这事你知道不?”
心底咯噔一跳:“不清楚。”
“我感觉蒋南山是得知了蒋世城的事,才病发的,付政霖一直压着消息,我就怕万一没兜住,事情暴露最受牵连的是你。”
呼吸窒住,好几秒才喘出。
“我相信他能处理好的。”
陈否那边嘈嘈囔囔的:“他是有能力,但是他不知道蒋世城的事,事情真要爆出去,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电话里沉默着,梁枝在思忖。
陈否喊了她一声:“阿枝,这些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生意人,在利益面前,他们肯定会牺牲掉你的。”
如果付旌跟蒋词,拿梁枝作挡箭牌,并且是在付政霖不知情的情况下,她根本不是对手。
“我知道。”
“跟付政霖说了吧!”
梁枝深思熟虑一夜,下定决心,打算跟付政霖趁机见一面,在蒋世城的事情败露之前,揭开真相。
她早早赶去付氏大楼,寻了家氛围不错的咖啡厅,等着人下来。
“这边。”
付政霖与她隔着条马路,正是红灯,路边车流横穿,他的脸庞忽现忽掩。
“哧”地一声巨响,是那种卡车急刹,轮胎摩擦地板发出的,车身不受控的朝梁枝这边撞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拉住她衣领往后拉。
她心跳止住,呼吸都没了声。
那辆承载着巨重的卡车从身边冲过去,离她不过半米远的位置。
但凡那人拽她慢一秒,梁枝会整个人挂在车面上,直接骨肉分离。
那种惊骇过后的恐惧,在心尖肆意蔓延,她已经听不清旁人的喊声,楞在原地,双腿发抖,牙根都在颤。
“梁枝,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付政霖吓得不轻,脸上的擦白刚缓过来,他扶着她两只胳膊往里拉。
梁枝毫不使力,几乎是他把她拽到路边:“梁枝!”喊声在耳边逐渐清晰,她恍然的眨了眨眼,心口的呼吸逐渐沉稳下来,一口苦水“呕”出:“呕……”
“喝口水缓缓。”
梁枝只顾吐,没劲回声,付政霖掰开她的唇,灌了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