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当时的聚集的民众是住在事发地周边的,并没有那般多,能如此细致绘出我们样貌的更是少数。如今不过几日,我们的画像便被他们如此光明正大地钉在告示板上,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顾长春就站在二人身侧,后者又没有特意避开他交谈的意思,他自然是将二人对话光明正大地悉数听入耳中。
身为漠城的实际掌权人,告示牌上有二人肖像画一事,顾长春自然是知情的。
是故,此时他在听闻唐亦安的陈述后,内心啧啧称奇,全然没有想到在暗色之下间隔这么遥远的距离,后者还能看得如此清楚。
但顾长春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很快调整好心态,开始对萧静婉解释道:“你说得对,这并非是一个巧合,只是也不是你们心中想的那么阴谋论。”
“其实,那死去的报时人是漠城的老伙计了,和漠城中的大家之间相处大抵有数十年,为人又勤恳踏实,这么多年来没跟人红过脸,还总是帮助大家。如今倏然间出了事,大家才会那般气愤的想要将凶手绳之以法,以解心头之恨。”
顾长春小幅度地清了清嗓子,捧着将军肚,让自己的身体在巷口拐角的墙边缓解腰部酸涩后,随即将漠城的故事缓缓道来,“其实在最初,极夜倏然降临之时,漠城并非是你如今看到的一派和平景象。在那时后,诸如你如今于外界能看到的那些烧杀抢掠的血腥混乱之事,其实在漠城也称得上比比皆是。正是如此,漠城的百姓在那时可谓是死伤惨重。”
“但漠城独特的地理位置,官家可谓是天高皇帝远。在朝廷自身难保的情况下,纵使知晓漠城内乱,也不会分出心思管辖我们这一边陲小镇。所以,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我身为漠城的首富,自然是当仁不让地选择站出来维护漠城的和平,下达一条条规章制度,这才勉强让漠城恢复以往的和平,再度运转起来。”
顾长春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眼底是难以掩饰的沧桑。
“可即便如此,漠城在最初几日的暴动、混乱事件中,依旧算得上是元气大伤,很多家庭面临着妻离子散的境地,再难回到极夜降临之前的圆满,更别说恢复此前与北冥国的贸易。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存活下来的百姓都很珍惜如今的状态,小心翼翼地维护和平。”
“那幕后之人正是知晓此事,故而有意设计我们在夜里前往东巷,叫百姓以为是我们杀死他们在意的报时人,从而引发众怒,让我们落入了‘人人得以诛之’的境地?”萧静婉听懂顾长春的意思,冷声提问道,“莫非,那人就是这般打算?”
顾长春一愣,随即颔首赞同,接过萧静婉的话头,继续道:“萧小姐不愧为人中龙凤,我只是稍加点拨,萧小姐便有了大致思路。其实我与萧小姐的想法大体相同。其实此前在我出面之后,漠城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杀人事件,百姓们也乐得安居乐业,维持此时的安定。如今你们一来便杀了人,百姓们不恼怒之后一致对外,那才是怪事一桩。”
“只是……”萧静婉还要说,但倏然意识到自己争辩的对象也极有可能是幕后推手中的一员,便又住了嘴。
这件事情的传播速度迅速过头,就连传播范围也是诡异得宽广,根本不能以简单的“团结”二字来解释,反而让萧静婉心头的疑虑愈来愈深。
纵使那死去的报时人真如顾长春口中所言,是百姓们极其重要的友人,也全然说不通他们的行为。
萧静婉并不是不相信人们之间的友谊,只是这情谊在天灾之下显得过于渺小而脆弱。在漠城之外,易子而食的事情都不在少数,凭什么在漠城之中竟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了已经失去的朋友两肋插刀?
这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逻辑。
不过是死了一个寻常百姓,百姓却如此群情激奋,其中必然不可能是自发行为,而是有人在刻意推波助澜。
只是萧静婉观察顾长春的面部表情,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看上去并不是顾长春所为。
然而,不是他,还能有谁人能在这漠城之中有这般大的权利,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暗中搅局,以此达到其目的呢?
萧静婉没有线索,一时也想不出答案,只能先将疑惑放在心中,之后再思索究竟是谁白费周折,将他们从江南引至此地,却又迟迟没有现身。
这一问题困扰了萧静婉很久,直到他们再度在顾长春的带领下回了顾府,萧静婉依旧在思索此事,连带着面色都沉了下来。
看得唐亦安站在一侧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无法找到有效的法子宽慰。因为他清晰地知晓萧静婉心中的抱负,也知道萧静婉的压力,他没有办法像一个置身局外的看客一般,劝解萧静婉放松下来。
他也同样紧张。
他们二人的命不仅仅是他们自己的,还是三万余的部下的。
但是好在,傍晚时分,萧静婉收到柳士安的来信,这让萧静婉心中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松了松。
外祖父的来信与此前萧静婉在京郊时期收到的不同,此时的书信是柳士安亲笔书写,字迹闲适又洒脱。是故只是一眼,萧静婉就知晓外祖父那边如今的日子并不算差,至少没有遇上什么大的危机。
深呼吸之后,萧静婉摊开书信,与唐亦安一起往下看。
正如萧静婉所料,外祖父在书信中,先是提及家中一切安好,随即又写了些许关于军营的异常。
就在萧静婉与唐亦安带着一千精锐离开营地之后,军队驻扎的营地附近,一直有几波人前后来探,但却不似是此前薛丁胜与童慕尚两家一般,明晃晃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展露出什么实际的威胁到将士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