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萧静婉哭笑不得，只能吩咐小桃，“小桃，我记得前阵子阿娘曾教过你各式糕点的做法。小寒这孩子，连柴都不会烧，偏生要做桂花糕。你快去看着点，别让他伤到自己。”
小桃迟疑着应下，踌躇片刻，终究还是憋不住自己内心的疑惑：“小姐，这桂花糕吃了积食。您现在正病着，怕是小少爷做完，您也吃不了啊。”
“我如果真的不让他做，他反而要难过。难为他有这份心，就只是做来转移注意力也好。”萧静婉摆摆手，合上眼转身，掩饰住眼中酸涩，“你且去吧，我歇一会，有些累了。”
听见卧室门合上的声音，萧静婉才松懈面部表情，让一滴泪淌过脸颊，落入枕巾，无影无踪。
这一觉，萧静婉睡得并不安稳，耳畔总有泣声阵阵。
她迷糊着睁开自己的眼，逆光艰难往外看去，是柳氏。
柳氏见她醒了，忙用手帕擦拭眼尾的泪，伸手抚过萧静婉的脸颊：“怎么醒了，再睡会吧。”
“我睡足了。”萧静婉反握住阿娘的手，直起身。
现在母女俩的距离，刚好够萧静婉观察到柳氏红肿的眼，以及眼底的青黑。
“阿娘，生死自有天定，你不要太难过了。”她替柳氏将凌乱的碎发往耳后拢去，“只要阿娘你们不忘记婉婉，我就算是离去了，也一直活在你们身边。”
柳氏不再哭泣，只用哭得红肿的水眸，直勾勾盯住自家闺女，像是固执地要得到一个答案：“生死自有天定……你真的甘愿让上苍决定你的生死吗？”
这问题问得刁钻，萧静婉不愿阿娘再度难过，也不愿说谎，于是缄默不言。
柳氏看懂了。
她的双手从萧静婉的手中滑落，无力地抚在被褥上，期期艾艾地又是一顿哭，悲恸欲绝。
只是没哭多久，柳氏就被柳士安提溜着起身：“哭什么，哭丧呢，一整天哭哭哭，也不怕婉婉看了心情不好。”
柳氏被突如其来的训斥惊得呆住，打了个哭嗝，竟是奇迹般地止住了泪水。
萧静婉看在眼里，心底实打实松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开口劝解两句，就见自家娘亲被外祖父拉着袖子牵到门口，不见身影，只能隐约靠纸糊的窗上的倒影窥见一番。
萧静婉有心要开导，奈何身体不允许她挪步下榻，只能作罢，坐直身、拉长耳朵，努力想听到二人之间的对话。
而柳士安有意压低了声，皱眉看着自己的闺女：“若是以后在婉婉面前，你还是这一幅以泪洗面的哭丧样子，我便不让你去见她了。”
“爹！”
柳氏一下子急了，一直轻声细语的嗓音也在一瞬间抬高。
柳士安毫不心软，只是冷静地看着柳氏：“你知道我向来说到做到，从前是这样，现在也不会更改。”
他在心里清楚，外孙女本就心思重，把什么担子都往自己身上抗，再加上现在病着，若是女儿一直到她床头哭，她恐怕更静不下心来好好养病。
看到闺女哭得梨花带雨，怎么能不心疼呢！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故而，这一刻，柳士安不能退让。
在父亲长久以来形成的威压下，柳氏终于是将泪忍了回去。
“我知道了，爹。我以后不在婉婉面前哭了，你别不让我见她。”柳氏牵住父亲的手，眼底带了小心翼翼，“好不好？”
柳士安知道外孙女的事情给闺女带来的打击重大，别过眼，不再忍心说什么重话：“好。”
而躺在榻上的萧静婉虽然不知道父女二人在外面聊了什么，但是看到柳氏不再垂泪的模样，还是能将对话的内容猜测一二，心里忍不住感到几分欣慰。
至少她走了之后，外祖父还能撑起这个家，护住阿娘和小寒。
阿娘向来性子绵软、与人为善，在太平盛世自然无碍，只是现在天灾不断的日子里，难免容易成为旁人挑到的软柿子，要是没人护着，萧静婉不敢想象柳氏会变成什么样。
好在，外祖父精明能干，足以保全家人。
“阿娘。”萧静婉唤了一声，声音还是虚弱低哑的，“萧寒在伙房替我烧桂花糕。虽说小桃在边上看着，但是我还是不放心——阿娘，你能替我去看看小寒现在如何了吗？”
柳氏不愿离开重病的女儿，但是看着孩子希冀的眼神，她没忍心拒绝：“你放心，为娘这就去看看，你不要着急。”
“我相信阿娘的。”
萧静婉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平静地目送娘亲离开院子。
她还没有动作，就见柳士安关上卧房的木门，搬了把椅子坐在萧静婉身侧，一脸笃定：“婉婉，你有事要同我说。”
成功支开柳氏，萧静婉放松下来，面色更为苍白。
“外祖父，我想告诉您一个秘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等等，”柳士安伸出一根手指，止住萧静婉的话头后，又走到窗边四下看了看，确保无人偷听了，才又返回，“你说，外祖父听着。”
“外祖父可否记得，我曾同你说，在末世发生前，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山洪爆发，也梦到高温天灾。其实，那不是一个梦，那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前世。只是我在前世的时候运气不算好，不过末世三个月，便死去了。”
“但是上苍怜惜我，叫我重生在末世发生之前，于是我用尽一切想要保住你们，保护住我所在意的一切。外祖父，即便是我现在病逝了，这多活的日子，也是我赚了，左右我本就该是一缕幽魂。”
萧静婉装作看不见柳士安眼底的惊诧，勉强笑了笑，继续道，“若是我日后病逝了，还希望外祖父好好照顾大家。现在阿娘性子绵软，小寒又还未成长起来，这个家，就只有您了。”
“我在庄子的库房藏了许多粮食和物资，只要守住庄子，足够你们生活得很好，只要日后隐藏自身，不用随意暴露财富，定然会无恙度过日后的日子。”
“你这是做什么。”柳士安叹了一口气，终究是起身，上前一步抱住因为长期吃流食而瘦削许多的外孙女，“外祖父答应你，无论何时都会照顾好这一家人。何况，家里不用你操心那么多，你只要好好养病就好。”
“不要忘了，你也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