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顾老爷子看顾空庭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会反抗的玩偶,深深的无力感萦绕,顾空庭终于爆发了。
“你好像总是高高在上的睥睨我的生活,不像是父亲,更像一个旁观者,观测者。你只想要最好的结果,哪怕有人要为此而付出生命,在你眼里,人的一切情感到底算什么。”
“所以你知道了?你母亲的事。”顾老爷子的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了些笑意。
“果然是你啊。”顾空庭像是终于想明白一样,跌坐在沙发上。
“我真的很笨,是啊除了你,谁还会对一个一直被囚禁在这座巨大牢笼里的中年女人起杀心呢?可是为什么?因为,她破坏了你实验品的规则,因为有她存在,所以你的实验品有了感情。”
“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顾空庭愣住。
“你很聪明,因为你什么都猜到了,一切的一切。”他的呼吸停滞,他年少时那样敬仰的父亲,原来,杀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那样柔弱的一个女人,只是因为他有了感情,所以作为他的母亲,她就要被自己的丈夫这样处决。
“你真的是人吗?”顾空庭的话音落下,顾老爷子将电脑翻转,监控画面上,他后妈小心的密谋着,如何害死顾空庭和顾远程,让她的私生子继位。
“顾空庭,如果你不能赢过他,那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如果你想给你母亲报仇,那就赢过他,只有赢过他的人,才配和我站在一片决斗场上。”顾空庭惊诧的看着他,他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杀人犯,会和顾远程一样从容淡定,好像他母亲的生命,不是生命,只是他走在路上时,踩死的一只蚂蚁。
“别那样看着我,我亲爱的儿子,那是弱者的眼神,而且我很期待你和我博弈。”
“你不怕我报警吗?”
“你有证据吗?就算你录了音,谁会知道里面说话的人是我呢?我可以对外说,你受到刺激精神失常,胡说八道。也可以说,你为了家产丧心病狂,刻意诬赖我,谁会信你说的话呢?你的小女朋友吗,只怕那时,她也会自顾不暇的。”顾空庭看着顾远程像在看一个恶魔疯子。
“顾远程,原来你就是个疯子啊。”
“慢走,不送。”顾远程拍拍手,外面就进来两个保镖,上来要抓顾空庭。
“滚开。”顾空庭冷着脸,他像是宣战一样看着顾远程“:那我们走着瞧。”
寒露给顾空庭打了好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宋惊蛰说,付云生他们两个在机场就分道扬镳了“:顾空庭,好像说是要回一趟老宅。”付云生在电话另一头接话。
宋惊蛰也要回国外了,付云生特意从老宅跑回家给宋惊蛰做饭。
“你也不用太担心,他那么大个人不会出事的。”
“好吧。”寒露挂断电话,收拾东西,东西收拾一半,顾空庭的电话打过来“:到了?”
“嗯。”寒露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感冒了吗?”
“没有。”顾空庭坐在车上,四周是嘈杂的鸣笛声,他懒懒的靠在座椅上,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寒露,爱在你眼里是什么?”顾空庭很少问这样的问题,寒露虽然察觉到不对,但她还是很耐心的回答他。
“我想,爱是漫长的雨季,终于迎来晴天。”
“那你爱我吗?”也许是今天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打击确实很大,他将车停在路边,安静的等着她的回答。
“我当然爱你。”她的声音带着暖意从电话另一头传出来。
“那如果有人,说他很爱一个人,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动心过。”
“也会有那样的人啊,寒成修就是啊。”寒露将他的电话打开公放,放在行李箱旁边。
“我想你了。”
“我知道。”寒露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这样说,她又何尝不想他。
“你在收拾行李吗?”
“对啊。”寒露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
“你不问我怎么了吗?”顾空庭闭上眼,脑海里是繁星笼罩下,寒露的身影。
“如果你想说,不用我问的。”寒露一向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
“和你一起去西北的还有谁啊?”顾空庭睁开眼睛,车子缓缓启动。
“江清遇和他男朋友,他们俩分开了三年,现在破镜重圆,两个人那真是片刻不离。”寒露坐在沙发上,想起两个人腻歪的样子笑出声。
听见她的笑,顾空庭也有一瞬间的放松“:那如果我们分手了呢?”
“那我们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为什么?”
“因为就目前来看,咱们两个分手,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你和我有了误会不加解释,另一种,是你不再爱我了,误会不加解释,是最伤人的,两个人自以为在保护对方,所以对于误会从来不去解释,于是误会越来越深,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两个人的灵魂早就不在一处了,可若是你不爱我了,我们自然好聚好散,不用多加纠缠,我又不是女主,我人生里哪有那么多的破镜重圆,回头是岸。”
“寒露,我陪你去西北吧。”像是下定决心,顾空庭把车停在机场门口,兀自买了张去y城的票。
“那你的工作呢?”
“我的工作,电脑上也可以做。”顾空庭上了飞机。
付云生在飞机场的拐角,看见一个酷似顾空庭的身影,男人脊背挺拔,套着一件褐色的外套,三步并作两步的快走着从付云生眼前路过。
“顾空庭。”付云生叫他,没有应答,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却在送宋惊蛰出国之后,偶然看见那个人的脸,不是顾空庭是谁?
“你在哪?”付云生给顾空庭打电话。
“机场。”
“你干嘛去?”付家老宅的事还没完,这两天,付云生还得住顾空庭家。
“陪寒露去西北。”
“好吧。”付云生挂断电话,从前他只是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是顾空庭需要寒露,后来他才发现,寒露也需要顾空庭,他们像是两片注定相依的树叶,即便风吹,落入泥土,也要重叠相拥,至死方休。
寒露没想到顾空庭会真的来找她,他们明明分别不到几个小时,明明不久前,寒露才见过他,才和他打过电话,可当他风尘仆仆的站在她的酒店房间门口时,好像心里真的有许多难言的欢喜。
“顾空庭。”寒露惊喜的叫他。
顾空庭温柔的站在门外,张开怀抱,寒露被他搂进怀里,他身上是浅淡的檀香“:你去哪里了吗?”
“回了一趟老宅。”
“顾家的老宅?”
“嗯,我父亲和我后妈住在哪里。”
“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休息?”
“好。”顾空庭走到沙发上,柔软的沙发垫,随着他坐下的动作凹陷。
“寒露。”顾空庭向她招手。
寒露走过去,坐在顾空庭身边。
“陪我看一会儿电视把。”
顾空庭小时候很少有时间能看电视,陪伴他童年的,总是各种各样的兴趣班,顾远程很少去看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坐在书桌里,写兴趣班的作业写到凌晨,孤独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他,他们相伴相依,直到付云生出现,他拉着他翘课,陪着他写作业,偌大的别墅里,开始回荡笑声,再后来,付云生遇见宋惊蛰,他遇见寒露,于是爱出现,孤独消失,他的喜怒哀乐有了实体和寄托。
“你怎么出来玩还有工作啊?”寒露小声抱怨,顾空庭将电脑屏幕倾斜向她“:还有一点,弄完了陪你玩。”寒露扭过头不去看,顾空庭揉着她的脑袋,塞外的风光果然好,大片的牛羊,和绿色的草地,牧羊人骑着马飞驰在广阔的天地之间,世界在他的眼里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江清遇和何安礼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何安礼忽然开口“:顾空庭可能有事瞒着寒露。”
“放心,寒露不傻,她总能猜出来的。”江清遇遥遥的望着草原上嬉戏的女孩,她穿着蒙古族的服饰,看起来真有几分蒙古族人的样子。
“寒露那个人,只有她不想知道,没有她不会知道。”
“你欣赏她?”
“当然,不过我也很欣赏你啊,我都没有说我在西北,你就来西北找我了。”江清遇从来不知道,何安礼和他可以再见,是他找遍了这世界上所有他可能生活的地方,才终于“偶然”遇见他。
“那你还跑。”何安礼摘下他头上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你当时脸黑的像锅底,我心得多大,我才能不跑。”江清遇伸手去抢何安礼脑袋上的帽子,何安礼不给,两个人闹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何安礼身后的小坑。
“小心。”何安礼将江清遇护在身前,整个人直直的倒下去。
“好疼。”江清遇支着何安礼坐起身。
“还是摔到了。”何安礼拍拍身上的泥土,又给江清遇拍干净,这才看见江清遇说好疼的地方,是裸露在外面的膝盖被磕青了。
“你笑什么?何安礼,这也很疼。”
“对对对。”何安礼默默点头,这也是何安礼的一大美德之一,不论江清遇说什么,他从不争辩。
也许他曾在心里默默争辩过,但他的从不宣之于口,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德。
草原上起了风,风吹着牛羊毛茸茸的毛发,顾空庭开车,带寒露穿过寂静的草原,停在一处寺庙前。
寒露虔诚的跪在寺庙里向上苍祈祷,祈祷顾空庭和她长命百岁,生死相依。
可惜,顾空庭与她祈祷的正好相反,他不知道他自己能不能为他的母亲报仇,他想要竭尽全力,却不敢要她和他一起赌,所以他向上苍祈祷,祈祷若有一日他身死魂消,请上苍护佑寒露长命百岁,喜乐安宁。
也许是上苍听到了他们的祈祷,那往后的日子,一切都像他们祈祷的那样缓慢的发生。
陪寒露玩了几天,顾空庭回了京城,也许是此次西北之旅,寒露跪在寺庙时,虔诚的眉眼,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小心的行动,部署,他要权力,要许许多多的权力,要能压倒顾远程的权利。
寒露在西北又拍了许多照片,发在自己的个人账号上,评论很多,有人买她的照片,她又从中筛选出几张,参加摄影比赛。
她从西北回京城的那一天,市里难得挂起黄沙,寒露在黄沙中用手机拍照片发给顾空庭。
h:这里的黄沙好大,下次你再来,我们就在这里多住几天。
g:好。
顾空庭摩挲着手机上卷起的黄沙,脑海里都是寒露,笑着的寒露,生气的寒露,温柔的寒露,恐慌的寒露。
他正想着,手机传来铃声,顾空庭看都没看就接起来。
“吃了一嘴沙子。”听见她的说话声,顾空庭的嘴角上扬,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克制了些喜悦。
“怎么呢?”
“我出来给你打电话,想给你看看,呸,看看这里的黄沙,好壮观。”
“我看看。”顾空庭看见寒露翻转摄像头,远方挂起沙尘暴,土吹进寒露的眼睛里,顾空庭看见天和地之间,一片昏黄。
“看看你。”小半年没见,寒露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子,只不过略胖了一些,看起来更加健康,西北大约很冷,寒露的脸冻的通红“:有没有想我啊。”
“可想你了。”顾空庭把寒露放在一个可以看的到他脸的位置,一边打字,一边和她说话。
“可是我们新年的时候才见过。”
“那也好久了。”也许是两个人实在太久没见面,顾空庭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的放软语气,听起来像是哄人一样。
“那我明天就回去啦,不过回去也不能马上见到你,我有个同学会,参加完同学会,你来接我吧。”
顾空庭点头,他离镜头很近,寒露可以看见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也能在他后退时,窥见他桌面的一角,是泡面。
“你没有好好吃饭。”
顾空庭停下手里在做的事,点上一根烟,烟雾缭绕间,他缓慢的开口“:等你回来,我给你做饭。”
“你的手艺都生疏了吧。”顾空庭听出她语气里包含的几分不满,低声哄她“:不会啊,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总能做出最好吃的饭菜。”
“你就会哄我。”寒露假装气愤的挂断电话,草原上天大地大,到底不是她的家,寒露最后去了一趟草原,回程的路上,她看见他们一起去过的寺庙。
寒露趴着车窗玻璃向外看,江清遇坐在她身边,眼睛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你在看什么?”
“看自由的远方。”
“说人话。”
“看草原呀,不然看什么。”寒露回过头,不屑的看了江清遇一眼,江清遇假笑了一下,拳头在她身后比了比。
“你们两个是小孩?”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寒露和何安礼也熟悉起来,何安礼是个很好的伴侣,寒露很少见到这样贴心的伴侣,许多时候,江清遇不用说话,何安礼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江清遇也是一样,他们好像天生灵魂就契合在一起,像是两块遗落在世间的碎片,不论经过怎样的风景和挑战,两个人最后都会找到彼此,合成这世间最完美的一个图案。
“顾空庭没给你打电话。”江清遇靠着窗边,看外面的风景,景色在车窗外飞驰而过,寒露摇头“:不过我和他说了,让他同学会结束了来接我。”
“我可和你说,前几天,我在我一个同学的宴会上可看见顾空庭了,虽然是视频电话,看不真切,但他手上戴着的那块手表,我太认得了。”
“怎么啦?”
“他在宴会上搀着一个女人的腰,和那些人言笑晏晏。”
“我知道。”寒露无所谓的摆摆手“:那是付鸾,他好朋友的姐姐,那天不过是付鸾低血糖,他顺手扶了一把。”顾空庭对寒露从来没有秘密,事情发生的当晚,顾空庭就给寒露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事。
末了,顾空庭指着寒露送他的表“:你都不知道你送的表帮了我多大的忙,寒露。”
“怎么呢?”寒露懒洋洋的躺在民宿的床上,顾空庭大约是喝了点酒,说话时有些异常的兴奋“:那些人都问我这块表哪里买的,我说,我女朋友送的。”
寒露倚在床头上,听顾空庭说话,顾空庭的说话声,不急不缓,带着些柔情和缱绻,寒露竟然在他的说话声中睡着了。
想到这,寒露也不由的勾起嘴角。
同学会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寒露坐了一会儿,就在桌子底下和顾空庭发消息。
顾空庭今天回的很快,大约没有在忙。
h:想回家。
g:那我去接你。
h:不了,我在呆一会儿吧,马上结束了。
g:好,结束给我发消息。
h:你今天不忙?
顾空庭看着寒露发来的消息,最后拖过一遍地,他打开门,将放在屋子外面的垃圾袋拿起来,扔到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