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终于到了伸手可及,仍是那道黑漆漆,平凡的木门,甚至连门上自己小时候用石头打破的地方都还在,门上的两个铁环却因为长时间没有动过,而略显斑驳破旧,但此时,门上却似乎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在有形的抗拒着他,让他不敢抬手,更不敢推门。
高仁心中更为疑惑:“‘万雀山庄’怎会有这种巨大的力量,这门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是敌人,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
就在此时,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那种巨大的力量,也随之一瞬间消失了。
高仁心下一惊,当下再不迟疑,伸手推门。
‘吱呀’一声,在死寂的‘万雀山庄’,显得犹为响亮。
门,应手而开,但随之映入眼帘的,却让他终生难忘,痛不欲生。
尸体,满地的尸体,密密麻麻,不计其数,将整个院子都铺上厚厚的一层,但不是人,而是云雀。
原本栽满百花的院子,此时却变得空空荡荡,花草树木,仿佛都被一种无形的刀剑拦腰折断,支离破碎的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味,直呛得高仁几欲窒息。
笛子,一根已经磨旧了的笛子,静静的躺在花枝之中,顺着笛子,高仁看到了一只手,一只已经枯瘦而干瘪,没有一点肉,只有一层蜡黄的皮包裹在上来的手,但他仍然坚定而有力的握着那一支笛子。
高仁的瞳孔开始收缩,脸也瞬间扭曲到了极点,全身也微微颤抖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虽脚有千斤,但他仍然存在着一丝侥幸,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的走了过去。
云雀发出“吱呀”,“吱呀”难听的声音,就仿佛是在为自己的惨死而哀鸣一般。
距离虽短,高仁却走得满头大汗,他轻轻的蹲下来,开始拿掩盖在脸面上的花枝,一根根,一棵棵,一点点,每拿一根,他的手都颤抖得几欲拿捏不住,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只剩下最后一棵花枝,也是最为重要的一枝,高仁的手,抖得像一个陀螺,默默的伸向花枝。
刚一碰到,却又闪电般的缩了回来,他怕,怕得要命,虽然他心里早有准备,可人,总喜欢自欺欺人,因为事实的真相,往往会使人受到伤害。
纸终究包不住火,事实终究要浮出水面,花枝终于被轻轻的拿开,露出一张干瘪而蜡黄的脸,她的嘴角已经干裂,唇边仍犹有血丝,脸上并无一点血色,她的眼睛无力的睁着,却仍然透着一种强烈的期盼与渴望,她到底等待着什么?渴望的又是什么?
一见到这张平凡而干瘪的脸,高仁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一种深入骨髓的难过,一种欲哭无泪的哀痛,心头那股压抑已久的仇恨之火,忽然一瞬间燃烧起来。
他恨,恨天,恨地,恨命。
他怨,怨天,怨地,怨命。
他再也忍耐不住,仰天长啸,那啸声,直若龙吟大泽,虎啸山林,一层一层,一重一重,层层叠叠,重重复复,如利箭般,直破云层,直上九天云霄,仿佛云也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他的仇恨,悄悄的移开了。
天空中,空洞洞的,空得让人心虚,空得让人哀伤。
啸声在空寂的大山中传出好远好远,四山齐应,直震得屋瓦“沙”“沙”作响,灰尘籁簌而落。
直至许久,心中才稍稍平复:“是谁,杀了这么多人?是谁,毁了‘万雀山庄’?,又是谁,拥有那种足以毁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高仁满腹疑团,轻轻将千雀的尸体托起,一触到其身体,高仁心中更是酸痛无比,千雀全身筋脉尽断,五脏也已全部碎裂,定是被那种巨大的力量撞到所致。
高仁也没心思去想,只是轻轻的,将千雀的尸体托到一棵参天大树下,慢慢解下身上的狭长包袱,葬在了一起。
火,慢慢的燃烧起来,被风轻轻一吹,瞬间将整个山庄覆盖,房子,不计其数的云雀,在火中逐渐灰飞烟灭。
高仁默默盯着火,忽听右下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枯枝折断声。
高仁一抬眉,怒喝一声:“哪里走?”右手一抬,一记劈空掌已然发出。
“咔嚓”,一声,正中一棵小树,那小树只有半抱粗细,哪能承受高仁愤怒之下的一记掌力,立时拦腰折断。
旦见树后白影一闪,那人已在三丈开外。
高仁冷哼一声,脚步一滑,直追了过去。
高仁一身轻功源出‘逍遥步’,此时内力深厚,全力施展之下,当真如‘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辨,以游无穷尽’。
而那道白影,也是足不沾地,快若追风逐电,宛若御风而行。
高仁一惊,细眼看去,旦见那人一身白衣,头戴斗笠,身形婀娜,却是一名女子,不由心中一凛。
再追数里,两人距离更近,高仁刚想一鼓作气,将之截下,那白衣女子忽然身形一颤,直颤出数个虚影一般,瞬间又将两人距离拉开。
高仁心中一惊,那人绝不是曲御风。他与曲御风交过手,曲御风的轻功宛如御风而行,但此人的轻功,比之曲御风,却更胜一筹。
高仁心中虽惊,但也确定此人绝不是杀害义母的凶手,因为其轻功虽高,却没有那种能毁天灭地的气势,但虽不是凶手,却也是一个寻找凶手的重要线索,当下提气急追。
两人一追一赶,不多时,已然出了山林。
那白衣女子寸步不停,闪身掠入一个小镇。
高仁心中又惊又疑,但艺高人胆大,当下也直追了过去。
但见房屋参差不齐,街道宽阔,却也是一个繁华小镇。
高仁抬头看去,那白衣女子已闪身进入一间房内,细眼看去,那房前挂了一块挂牌,上书‘莫问客栈’四字。
高仁皱了皱眉,也起身步入客栈,那客栈十分冷清,只有靠窗口处坐了一桌,那人一身白衣,头戴斗竖,轻纱蒙面,但虽是坐着,全身仍是不住的颤抖,仿佛无形中多了无数虚影一般,显是轻功高明至极,已至分身化影一途。
高仁再无疑惑,直直步了过去,就在那白衣女子对面坐了,轻笑道:“萍水相逢,姑娘能否不吝交个朋友。”
那女子也不答话,只是微微抬了抬头,忽然从口中挤出两个字:“高仁。”
高仁一愣,万料不到那女子竟会认识自己,半晌,方才道:“姑娘识得在下。”
那女子却似乎不善与人对答,当下却不答高仁的话,反而挑开话题道:“往事如烟,美酒醉人,你应该喝一杯。”
高仁点头道:“借酒消愁,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那女子一扬手,叫道:“小二,来两斤上好的高粱酒,再来一碟花生米,一碟豆腐干,一盘清蒸鲤鱼。”
那店小二难得有生意,当下高声答应一声,便急急进了厨房,片刻之后,旦听那店小二一声幺喝,便将酒菜一起送了上来。
那白衣女子伸出纤纤素手,亲自斟满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道:“请。”
‘请’字刚完,旦见其手腕一转,五根手指微一盘旋,那酒杯立时旋转着,直向高仁飞去,速度又快又准,但满满的一杯酒,却点滴未洒。
高仁微微一笑道:“美人敬酒,岂能不喝。”伸手直往空中一握,立将酒杯握在手中,杯一入手,高仁不由暗叫一声:“不好。”原来那酒杯中尚有一股暗劲,杯一停,杯中酒,立时化作一股酒水,凝如箭,急如奔,直向高仁射去。
高仁虽惊不乱,忽然撮口一吸,那酒立如一道泉水,直入其口中。
高仁将酒咽下,笑道:“浓而不烈,醇而不厚,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