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英深吸了一口气,又转头对杨戢道:“杨兄,顾英目光短浅,不识兄之高义,屡出恶言,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杨兄不要见怪。兄之大才,胜英百倍,小姐安危,身系千万人身家性命,英此番将小姐重托于杨兄,还望杨兄不计前嫌,保小姐于危难之中,顾英纵身死,也对杨兄感激不尽。”
杨戢听他语意坚决,话中已隐有托孤之意,想到这顾英刚毅果断,忠心耿耿,此时一别,只怕是相见无期。也不由眼眶一红,伸手将其扶起,肃然道:“顾兄衷心,可表日月,在下就是粉身碎骨,也誓保夏小姐安危。”
顾英得杨戢一诺,心下便是一定。
杨戢叹了口气道:“此刻形势大险,迫在眉睫,在下也顾不得多言,对方布局深远,埋伏重重,之所以迟迟未攻上山来,除了准备还不完全充分外,最为重要的是,是想等我们自投罗网,不战而屈人之兵,料来此刻他们必定在远处暗中窥视,所幸此刻得以早些识破他们的阴谋,我们可故作不知,请两位依计行事。”
灵韵与顾英皆是心头一震,对望一眼,均想:“原来他早有计谋。”急忙探头过来。
杨戢沉声道:“灵韵,假扮成夏小姐模样,用轻纱遮面,由顾英从旁护卫,记得带上夏小姐的焦尾,世人皆知夏小姐琴不离身,有焦尾和顾英在侧,敌人一时半会,绝不会有所怀疑。你们大可赶得快一些,做出行事匆匆模样,对方一旦确定行踪,定会调兵遣将,那时,我和夏小姐再自行下山。”
两位得了吩咐,齐声答应,便欲转身离去。
杨戢叹道:“对方占得先机,处处谋定而后动,算无遗策,滴水不漏,定然是对我们极为熟悉之人,两位千万要小心。”
两人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夏语冰,齐声道:“小姐保重!”转身向外走去。
夏语冰全身一颤,看着两人背影,想要说话,却如骨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泪水已簌簌流了下来。
杨戢一叹,却故作不知,他虽是胸有成竹,但对方布局之人,实非易与之辈,心中也不免暗暗担心。
待得两人去得远了,方才站起身来,带着夏语冰向西而去。
且说顾英灵韵二人向东疾走,一路留心观察,果见四周寂寂,安静得有些怕人,心中虽是了然,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顾英默默紧了紧手中的征衣。其心下早有决断,自己只要多拖延一时,夏语冰与杨戢便多一分胜算。
两人行得甚快,不多时,已然行出十里开外,便在此时,忽听前方脚步声响,转出一行人来,那为首一人,却也识的,不是别人,正是侯慕白。
侯慕白眼望顾英,又往其背后轻纱遮面的灵韵看了一眼,方才微笑道:“顾兄,别来无恙,侯慕白恭候多时。”
眼见侯慕白挡道,已知事不可为,当下定下心来,淡淡道:“顾某何德何能,竟然劳动侯兄大驾。”
侯慕白见他对自己的出现,毫无意外,不由心头起疑,嘴上却道:“公子之剑名动江湖,侯某心中亦是佩服。”
顾英微微一笑道:“侯兄之话,只怕有些言不由衷了。顾兄虽有几分蛮力,却万万称不上名动江湖,能劳动神门四雄之首亲自来接,侯兄之目的,只怕是为了我家小姐吧。”
侯慕白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人道公子之剑有勇无谋,今日一见,方知道听途说,实不可信。顾兄既知侯某来意,侯某也不想伤了双方和气,便请夏小姐移驾吧。”
听的这话,顾英背后的夏语冰却是寂寂无名,半点声息也无,好似未曾听见一般,侯慕白也是多谋之人,他之前见过夏语冰,夏语冰号称碧落公子,上林书院的女管仲,按理来说,绝不该如此,难道其中有什么变故。念及于此,不由得暗暗皱眉,留心观察起来。
顾英生怕被他看出破绽,嘿地一声道:“侯兄果然算无遗策,明知我家小姐一场赌局,耗尽心力,如此咄咄相逼,岂不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非英雄所为。”
侯慕白挑了挑眉,心想:“先前暗中窥视,亲眼所见夏语冰出了九重山,这女子轻纱遮面,虽是看不清相貌,但呼吸沉重,似是受了重伤一般,顾英言之凿凿,想来果有其事,此刻已是十面埋伏,量他二人也是插翅难飞,也无需逼迫太甚。”念及于此,含笑道:“顾兄说得哪里话,夏小姐名动天下,更是侯慕白心中仰慕已久的人物,侯某纵是再不敬,亦不敢逼迫夏小姐,只是想请二位到神霄阁一叙,绝不敢有伤夏小姐安全。”
顾英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顾某名号公子之剑,身负守卫小姐重责,顾某在此,恕难从命!”
侯慕白摇头叹道:“顾兄,良禽择木而栖,良辰择主而待,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此刻已身陷险境,何必再做无谓的挣扎,若是肯归降,侯某绝不伤你性命,荣华富贵,高官厚禄,任君取之,不知顾兄意下如何?”
顾英断然道:“顾英身为公子之剑,深受上林书院大恩,今受门主重托,纵是不可为,唯一死而已,侯兄不必枉费心机。”
侯慕白皱眉道:“顾兄纵然不爱惜性命,难道上林书院众弟子性命也不顾吗?”
顾英微微一笑,心知侯慕白想乘机打击自己一战的信心,侯慕白身为神霄阁四雄之首,年轻一辈中的领军人物,果然足智多谋,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动摇敌人的军心。他仰天一叹,缓缓看向四周,颔首道:“师父常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上林书院弟子纵是身死,却也是浩气长存。”
侯慕白叹道:“顾兄执迷不悟,只怕此处便是你的埋骨之地了。”
顾英哈哈大笑道:“大丈夫纵横天下,马革裹尸还,何所惧哉!况且此处青山绿水,也算是绝佳的埋骨之处,顾英能葬在此处,夫复何憾矣!”
侯慕白微微点头道:“顾兄虽是气势如虹,但今日已是十面埋伏的死局,顾兄何苦如此?”
顾英淡淡道:“饶是如此,英也断不会束手就擒,唯有尽力一试了。”
侯慕白见再劝无用,却也不再多言,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顾兄不要误会。今日之战,侯某虽是胸有成竹,也知无比艰难,只得逞些口舌之利,以求稍增胜算。”
顾英吃了一惊道:“侯兄要与我一战?”
侯慕白眉头一挑,微微直了直身子,全身陡然散发出一股沛莫能御的气势来,朗声道:“‘公子之剑’名动扬州,‘碧落十景’亦是不凡,能与君交手,足慰平生!”
顾英心头一震,原只道神门四雄好大喜功,多是浪得虚名之辈,侯慕白恐也只是擅长权谋之人,却没想其也有这般磊落豪侠的一面,心中大是敬佩,大笑道:“侯兄与我各为其主,今日顾某死于侯兄之手,亦无怨言。”
侯慕白不再多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内息在体内搬运不休,迎向顾英。虽是大敌当前,他的步履却是轻松之至,好似闲庭若步,花园赏花,全身衣衫无风自鼓,气机贲张,其腰挂了两剑,一长一短,分外显人注目。
众人被其气势所迫,纷纷向后退去,周围遂空出偌大的一片场地来。
顾英心中一凛,被对方气机牵引,征衣已在鞘中嗡嗡作响不绝,目光遥遥锁定侯慕白,缓缓向对方走去。他的步履,却不似侯慕白那般轻松,而是显得大敌当前,分外沉重,每一步都力若千斤,在地面上留了一个深深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