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见得杨戢目光炯炯,好似洞岸观火,全身更是不时有赤光闪耀,宛若体内正燃着一把熊熊烈火,更觉心惊胆颤。
只听那女尸阴柔娇媚的声音缓缓道:“小子,你再不停止,可就要筋脉尽断,身化劫灰了。”
杨戢此时心中也是暗暗叫苦,那女尸所言非虚,他此刻只觉全身如坠火窟熔岩之中,眼前霞光喷舞,体内仿佛被万千团烈火吞噬焚烧,五脏六腑、经脉骨骼正欲寸寸裂开,剧痛欲死-----,更为可虑者,是自己的心智正渐渐模糊,已然有些把持不住。
可此时自己一旦停止,将无人能挡那女尸的凶威,那女尸表面虽是说得好听,难保不会出尔反尔,食言而肥,届时自己也难逃一死,横竖都是一死,只盼自己能再挡她片刻,换得一线生机。念及于此,心中顿生死志。
杨戢目若烛火,似有无数深情,忽地一叹道:“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声音虽是低沉,却带着一股震人心魄的气势。
韩月心头一震,已知杨戢生出死志,眼眶一红,泪水夺眶而出。
杨戢猛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得好长,好似平生最后一口气,用尽全身气力一般,心下一定,便欲打开七冲门中的吸门。”
吸门一开,将再无转圜之机,必死无疑!
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那惊天动地的激战,也瞬间屏息----
只听得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声音虽是不大,却带着一种舍生取义的味道:“道为太极,阴阳双生,飞门开、户门开、吸门开。”
刹那间,只见天地灵气剧烈翻滚,如怒潮狂涌,铺天盖地,于天空中,急速飞转成一个巨大地漩涡,滔滔不绝的汇入到管窥天身上。
短短片刻之间,管窥天原本枯瘦的身体,好似被突然充了气一般,急速膨胀起来,忽然长啸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竖指成掌,心手往外一挥。
一柄巨大的无形气刃划过天际,天地间骤然一亮,整个天空一分为二。
杨戢陡觉全身一松,背后的那道气柱已然被气刃斩断,脱口叫道:“管前辈----”抬头看去,管窥天已如飞蛾扑火一般,投入到那女尸身边。
杨戢心下一颤,一颗心直沉了下去。
那女尸脸色一变,方想走避,却觉得双手一紧,已被管窥天按住,顿时恍若上了禁锢枷锁一般,任凭其如何奋力嘶吼,拼命挣扎,却仍是不能动上分毫。
管窥天长叹一声道:“灵云,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
那女尸冷笑道:“我怎么会不记得你,你当年骗我喝下那狗屁灵石仙乳,害得我差点化身石像,又将我锁入那暗无天日的石棺之中,就算你身化飞灰,我也不可能忘了你。”
管窥天叹道:“你就当真如此恨我吗?”语音苍老,好似回光返照,日暮西山,随时都要寿终正寝一般。
那女尸厉声叫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柔媚的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怨毒与仇恨,只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随着那女尸心智变化,周围顿时变得愁云惨雾,啾啾鬼哭,凄厉非凡。
管窥天心中哀伤,摇头一叹:“大道轮回,有生必有死,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灵云,你修炼一生,难道就任凭妖邪所趁,做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吸血僵尸吗?”
“贲门,开!”
话音方落,管窥天长叹一声,口中冷喝一句。
霎那间,狂风涌动,四周灵气宛若被一种无形力量所吸,疯狂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道巨大的气柱子,疯狂灌注于管窥天的体内。
直到此刻,那女尸方才害怕起来,唤道:“管老道,你将我囚于棺中,折辱我十年还不够,此刻还要叫我灰飞烟灭,你当真狠心。”
管窥天摇头叹道:“并非我心狠,你心智被吞,沦为妖邪,我与你夫妻一场,岂能见你沦为行尸走肉。”
杨戢心中一酸,管窥天虽然做事偏激,但与那女尸,生前必定是恩爱非凡,情深似海,难以割舍,到了这生死关头,纵然身死,也不愿立刻将其灰飞烟灭,还盼着她心智回复,回心转意,改邪归正。”
那女尸大笑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耶魔耶,是人是鬼,由谁定论?我行的是康庄大道,为何要迷途知返。你要我灰飞烟灭,也没那么容易。”话音甫落,只见其全身气势大涨,宛如雨后春笋,节节攀升,她心知管窥天已然下定决心,即便自己哀求,也没什么作用,要想脱身,唯有拼死一搏了,她原本实力便是不弱,此刻离子时越近,阴极真炁渐涨,此刻全力施为,隐隐间,管窥天竟好似有些制她不住。
“幽门,开!”
管窥天长叹一声:“是正是邪,全在本心,你既然执迷不悟,我也只能大义灭亲了。”
狂风涌动,云层翻卷如浪,管窥天身形不断胀大,巍巍然,宛如巨灵神下山,气势如山如岳,四周不断有石壁迸裂开来,碎石乱飞,溅落如雨,其周身灵气流动如水,不时有红光激射出来,映得漫天霓彩,眩人耳目。
虽然早知管窥天抱了必死的信念,但此时此刻,杨戢心里仍觉一阵酸楚,管窥天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想到他传道授业之恩,不由热泪盈眶。
那女尸放声大笑:“本尊不老不死,纵横天下,怎地是执迷不悟?到时你,风烛萤火,可怜兮兮,若要我落得你这般下场,倒不如立刻灰飞烟灭!”
管窥天长长一叹,似乎忽然忘记了前世今生,怔怔的看着那女尸,眼中忽然淌下两行血泪。
杨戢心头一颤,情不自禁的叫了一声:“管前辈----”
“阑门,开!”
管窥天却恍若未觉,呆呆道:“罢了,罢了,灵云,我今生救不了你,只盼来生咱们再做夫妻,今生今世我误了你,却也不能看你沦为妖邪之物。”
杨戢心头一颤,张口欲呼,却不知为何,竟如骨鲠在喉,叫不出声来。
那女尸一声凄厉惨叫:“管老道,你好狠!”
忽听管窥天深吸了一口气,仰天长叹道:“红酥手,黄辉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语音凄苦,好似在交代后事一般。
杨戢心下一痛,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便是韩月也不由全身一震,眼眶微红------
“魄门,开!”
霎那间,管窥天全身绽放出万千道赤红色的流苏,将天地间烧成一片赤红,映照着天空中,星盘散发的淡淡白光,红白辉映,火焰腾腾而起,四下飞舞,经久不息。
火焰似给他穿上了一套精心制作的嫁衣,朝着光,迎着风,猎猎展动-------
精彩得好似一支舞,惊心动魄-------
漂亮得好似出嫁的新娘,令人目摇神离-------
灿烂得好似天空炸散的烟花--------
悲壮得令人魂之为颤!
周身火焰狂舞,头颅、胳膊已被烧成了彤红地骷髅,他静静的看着石像,泪水还未涌出,已然蒸腾为气,口中兀自颤声道:“‘灵云,灵云,你为何---为何----为何-----还不醒啊?我已等了十年,等得好---苦-----啊!”
杨戢、韩月,眼睁睁地看着他化如焦骨,悲怒恐惧,却束手无策。热泪汹汹夺眶,哽咽难言,闻得此话,只觉胸中中了一拳,悲愤莫名,只想放声长啸,天道无情,竟残忍于斯!
然就在此时,忽听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道:“夫君,为何如此伤心?”
杨戢与韩月两人一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慌忙抬头去看。
那声音却已不复见,正惊疑不定,忽听管窥天在空中:“哈,哈哈,哈哈哈----”笑得数声,只见得空中闪得数闪,两人俱都消失不见。
两人呆了一呆,抬头看去,只见周围云淡风轻,天边正升起一团白雾,如轻绡烟云,随风飞扬,映着日光,幻成异彩,煞是奇观。若不是四周狼藉一片,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忽听‘叮’一声轻响,两人抬头去看,却见一小块青石滚到脚边,估量大小,差不多六七寸之间,青石之中,孕育着一股银霞状的透明体,状如乳汁,正是自己此番所求的旷世灵药,灵石仙乳。
杨戢俯身将其拾了起来,不知为何,心中却无半分欣喜之意,忽地叹了口气道:“韩师姐,相信世间有天意这回事吗?”
韩月一愣,疑惑的看着他,似是在说:“为何有此一问?”
杨戢看着手中的灵石仙乳,淡淡道:“我原本不信的,现在却容不得我不信了,也许那枚棋子,并非那妖物所丢,而是管夫人,只可惜,最终还是未救得管前辈的性命。”
韩月听得满头雾水,但眼见杨戢愁眉苦脸,闷闷不乐,岔开话题道:“你说管前辈最后见到管夫人了吗?”
杨戢低头一叹:“也许吧-----”当下不再多言,举步往山下走去。
似没听懂他话中的含义,韩月不由皱了皱眉,却也没问,举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