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昱要走,小胖墩再次将人拉住,回头对着皇帝请求,“父皇,求你了,你帮他找找吧,儿臣回宫多写五篇策论,绝不偷懒。”
皇帝看着在马车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个小孩,最终叹口气道:“他本来应该是你的夫子。”
“什么?”白昱和胖墩同时问道。
还没等皇帝开口,白昱反应过来立即道:“那是我的夫子,不是你们的。”
“你一点都不像他。”皇帝看着白昱,“无礼,莽撞,不知天高地厚……你一点都不像他。”
白昱知道自己肯定不像夫子,自己是一条龙,怎么会像夫子呢?
但是他听见皇帝这么说他就是不高兴,随即转身自己跳下马车。
皇帝也吓了一跳,这马车足足有四尺高,而且还在行进,要是摔个好歹,以后怎么向叶云朗交待。
他急忙起身就见白昱连个趔趄都没打,步子极其稳当,只是在原地站定后左右看看,似乎很是迷茫。
他算领教了,这个孩子和叶云朗其实挺像,都犟的像头驴。
“上来,给你找人。你不上来永远都见不到他。”皇帝吓唬了人放下帘子不说话了。
那老头察言观色,示意侍卫将白昱抱到马车上,白昱不用他抱,前思后想一番,靠着自己的确是找不到人,只能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小胖墩这下可高兴了,自己有了差不多年纪的玩伴,功夫还那么好,终于没那么无聊了。
其实今日也是他求着父皇出宫才会被人劫走,以后有小伙伴在宫里陪他,他也就不出去了。
白昱第一次见人族统领的宫殿,比龙族的气派好多,伺候的人也太多了,但是大家来来去去静悄悄的一点都不热闹。
他待了好几天也只见过皇帝和这个被人称做太子的小胖墩,除此之外就是形形色色哑巴似的宫人。
他着急找夫子,小胖墩信誓旦旦的跟他保证皇帝一定会找到的,让他别着急。
皇帝其实不太相信白昱的话,一个黄口小儿,独身一人根本无法从南边走到京城。
但是想到叶云朗有可能在这里,他无论如何也得找一找。
不过还没等他找,人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比人先到的是地方巡抚的加急奏章,里面说叶云朗正在回京路上。
皇帝等不及,派人出城去迎,第三天的时候才带人回到宫里。
他背着身站在殿内,忍着内心的期盼故意不去看向来人,脚步声由远及近的时候,他却先听到了锁链声。
这一刻他也按捺不住了,倏的转过身,就看见叶云朗戴着手铐脚镣,眸色深沉的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让他极其不舒服,那里面夹杂着说不清的失望,难过……
但是他叶云朗手上的镣铐比他的眼神更加刺痛他。
“谁干的?”皇帝高声呵斥,殿内宫人立马跪了一地。
他走过去握着叶云朗的胳膊,看着手腕上一层血痂,怒道:“还不解开!”
门口侍卫急忙进来,刚要伸手却被叶云朗制止,“我自己不让摘的,我有话和你说。”
他的语气透着疲惫,皇帝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常年居于高位,哪怕是出于关心语气也是别扭,“摘了不能说吗?戴着这破玩意儿做什么?”
叶云朗苦涩一笑,当即席地而坐,“我自从进门,未称草民而自称我,皇上可生气?”
皇帝站在他旁边,轻哼了一声,并不回话。
“我今日说的话,是规劝少年知己,我将你我之间的少年情谊赌在今日,如果你实在不听,往后我只是草民叶云朗。”
“何事如此重要,居然能让你这铁石心肠的人回来亲自劝我?”
皇帝心里已经生了气,他没想到一心盼着要见的人,一看到他没有一句问候,开口就是这些见外伤感情的话。
但是他自称“我”,显然也是将叶云朗的话听进去了。
“别发动战争。”叶云朗仰头看着他,“南疆的战争并非必要,别打了,百姓打不起了……”
南疆是一块硬骨头,先祖打了好几次都没能攻下,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统领的军队已经拥有南疆外族无法企及的锋利兵刃,兵部领了圣旨,前前后后耗费一年半,从粮草到兵马,事事计划周全,就等开战。
只要这一场仗胜了,他就能完成南疆统一,做真正有成就的帝王。
叶云朗消失了三年多,如今跑回来第一句却让自己别打了。
“不可能!”皇帝蹲下直视着叶云朗,“我万事俱备,定能打的他们落花流水,从此……”
“听我一句,南疆外族擅长水战,我们虽然厉马秣兵,却只怕到时候发挥不出十之一二,如今世事多艰,能让百姓安稳度日就已经很好,眼下还不是扩充版图的时候。”
皇帝甩着袖子背过身,尽量放缓语气, “这场战争关系着国运,哪怕南边的百姓此时艰难,那也只是很小的代价,我们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代价,就可以……”
“小小的代价?”叶云朗苦笑着反问“立君以为国,非立国以为君也。你是帝王,你说,国是什么?”
皇帝捏的手指咯咯作响,内心已是极其愤怒,他此时努力压制自己怒气,不转头也不说话。
“千千万万百姓才是国,并非千万里土地。”叶云朗继续劝道:“当然,这二者缺一不可,但是眼下还是要先顾及百姓。我亦不是劝你放弃南疆,等百姓缓过来,还有机会的。”
一心只想成就霸业的皇帝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失望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信心?”
叶云朗摇了摇头,“并非对你没有信心,只是时势造英雄,眼下实在不是开战的时机。我知道如今朝中没有掣肘,只要你想如何便有无数人为你鞍前马后,哪怕耗尽举国上下的物力财力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可你想想,这是好事吗?当初周阁老身为帝师,是怎么教你的?”
这话说的实在是重了,更何况这些年叶云朗不在,从来没人跟皇帝唱反调,大家都顺着他,如今这些逆耳忠言,他当真有些听不进去了。
皇帝慢慢起身,垂眸看着他,“你回来,只为嘲讽?只为扰我军心?是也不是?”
他这话一出口,叶云朗就知道自己赌上少年情谊所做的这一切都不会有用了。
他起身后退,从怀里掏出那枚皇帝给他的玉佩捧在身前跪下,“草民叶云朗,归还皇上信物。草民自今日起,禁食禁水,只望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气的双目赤红,“你逼我?你敢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