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一天比一天冷。
庭院中黄葛树的叶子掉的差不多了,尽是萧条之相,黯寂消沉。
繁华凋去秋风劲,弱草芳尽不禁悲。
陆苓坐在梳妆桌前,望着屋外片片凋零的枯叶,无尽惆怅,眼下马上就要实现她所筹备的一切。
只要嫁入宣王府,她就能一生顺遂,再也不必遭人迫害,她没有什么大志向,更不敢像其他女子那般求什么一生挚爱,死过一次的她觉得,衣得暖真为福,千金平安即是春。
前路漫漫,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也不知道,可眼下这是唯一的路。
正在她思绪万千之时,陆溪走了进来,“姐姐?”
“姐姐?”陆溪见她迟迟未应,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陆苓这才回了神,恍然的看向陆溪,强扯一笑,“哦,你来了。”
“姐姐,今日可是身子有些不适?”陆溪见她神情恍惚,担忧问,“若是身体不舒服,我们改日再去?”
“无事。”陆苓笑了笑,起身拿过披风,“走吧,徐嬷嬷应该已经过去了吧?”
“对,我来的时候徐嬷嬷已经调了几名丫鬟小厮过去,帮我看着庭院。”
“嗯,那我们走吧。”陆苓环顾了下庭院,“秋棠呢?她怎么不在?”
“秋棠去备马车了。”
陆苓微微颔首,二人从角门出了侯府,秋棠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
荣昌侯府距离雀丰楼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地。
陆溪提前定好了厢房,三人下了马车便直接上了三楼的雅间。
一进门便见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背对着站在窗前,白衣飘飘英姿勃勃,男子听见门响,转身而来。
确实长得神采英拔,朗目疏眉,端的是一副谦逊玉面书生样,难怪陆溪会喜欢,长成这样换做谁都喜欢吧。
“溪儿。”男子见到陆溪目光炯炯,忙笑着拉开了椅子,又对一旁的陆苓打招呼,“这位想必就是溪儿常提起的姐姐吧?”
溪儿?这称呼合适吗?
陆苓挑眉回了一笑,“是,想必这位公子就是我家妹妹长提的那位通今博古的才子?”
陆溪见陆苓并不反感,拉开椅子让陆苓坐下,给两人做着介绍,“姐姐,这位是严岁桉,严公子。”
“严公子,这位是我的姐姐,陆苓。”
“幸会幸会。”严岁桉恭敬的给二人倒着茶,“在下只略点了些,都是溪儿喜欢吃的,不知可否符陆小姐的胃口,若是不喜,咱们再点些。”
“不必了。”陆苓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这些就很好了。”
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举止得体也很恭谨,待人有礼但她就是不喜欢,说不上来的不喜欢。
今日来也是为陆溪把把关,陆苓也不想墨迹,便直入主题,“严公子可是京都人?”
“在下是泾川人。”
“泾川?”陆苓轻笑道:“那可离京都有四百多里,严公子怎么到京都来了?是举家搬来?还是独自前来?”
“姐姐!”陆溪见她刨根问底,桌子下的手偷偷按了按她。
陆苓不以为然,瞥了她一眼,继而说,“这有什么?问问哪里人怕什么?”她看向对面仍旧挂着温柔笑意的严岁桉,“你说对吧?严公子。”
严岁桉给陆溪填了填茶水,笑笑,“对对,这都是很正常的,我与溪儿一见如故,日常就算是朋友来往,这些也是该问的,无事的,我不介意的溪儿。”
他又给陆苓填了填茶水,谦逊道:“在下是孤身来的京都,是为参加明年春闱。”
“那严公子家里是做什么的?”陆苓随意捏起一块中元糕咬了一口淡淡问道。
“我父在泾川以开设布行为生,虽然店面不多,但尚且富足。”
“那严公子现在就是一无功名在身,二无立身之本咯?”陆苓冷眼扫了他一圈。
“姐姐!”陆溪彻底憋不住了,怎么能这样说严公子?严公子也是学富五车,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她忿忿道:“来时不都说好了,不要这般挖苦讽刺。”
面对陆苓的讥讽,严岁桉丝毫不介意,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淡笑,“是,在下现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资本,但是。”他抬眸看向陆苓,一片至诚道:“我现在于石鼓书院读书,待明年春闱在下有信心定能高中。”
说着他眸中赤城的看向陆溪,“我知道在下现在配不上溪儿,在下也并未想强求,关于我与溪儿之事,待我明年高中之时再谈也可,只是还请不要断了我和溪儿的联系。”
眼前的男子说的情真意切,陆苓恍然觉得自己此前是不是真的看错了人?难道他对陆溪是真心的?并非是看重了陆溪荣昌侯女的身份?
“那想来严公子是个聪明人,比我这个妹妹要看得清很多。”陆苓看了眼一旁拉着脸的陆溪,好像谁欠她多大的仇似的。
士农工商,阶级地位就是每个人之间的界限。
就算她不阻挠,葛姨娘,父亲也不会同意,严岁桉都明白的道理,陆溪却偏偏看不清,难道这就是陷入恋爱中的人吗?
难怪话本子中,会有那么多的富家小姐跟穷书生跑了的故事。
她现在严重怀疑,陆溪就是看那些话本子把脑子给看蔫了。
接下来一顿饭,陆溪再未同陆苓说一句话,好似无声抗议方才的不满,严岁桉却很体贴的照顾着每一个人,全程没让场子冷场,说说笑笑幽默风趣又温文尔雅。
相处下来让人觉得很舒服,不卑不亢,哪怕陆苓问的都是一些私密的问题,他也回答的真诚,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境遇。
这段饭算是让陆苓对他改观了不少,用完餐几人说了片刻,时候不早了,便要走,陆苓先开了门,陆溪跟在后面。
严岁桉起身送几人,陆苓刚出了门,陆溪却倏然住了脚往他怀里塞了个荷包,他一惊连连推让,“溪儿,你这是做什么?”
“嘘!”陆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外面,“严公子,你家境不好,京都用钱的地方颇多,这些你留着,不够再问我取。”
“这怎么可以?”严岁桉微蹙眉间,心中有些堵得慌,他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能用女人的银两?虽然他穷,但人活着要有志气,“溪儿,你这样置我于何……”
“溪儿,怎么还不出来?”
听陆苓在门外催促,陆溪将荷包直接丢在他怀中,“好了,就当我借给你的,你高中再还我就是,我先走了,日后有难处记得找我。”说完便跑了。
出了雅间,见陆苓正在楼梯处等她,陆溪调整了下呼吸走了过去。
“溪儿你刚才在里面忙什么呢?怎么这么久才出来?”陆苓怀疑的看着她问道。
“啊,没,没什么啊。”陆溪不擅长说谎,一说谎就磕磕巴巴。
陆苓也听她撒谎了,也不点破,“哦,那快些回去吧,别让姨娘发现了。”还以为她不知道,实际上在她出门的时候,就瞥见陆溪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荷包,鼓鼓的,一看就装的不少银子。
至于给了谁?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