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仙英拒绝了玉雪飞的邀请。
她答应帮他去办这件事,并且谁也不告诉。
她又被玉雪飞亲自送出去。
这个时候她的心,已经像是石子沉底后的湖面。
波澜不惊了。
她知道她跟玉雪飞相差很多,为他做事简直就是一条通天大道。
但是她自认为自己没什么才能,和过人之处。
而且还有一点,她心里没办法说出口的。
她还有可笑的自尊心。
两个人都是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她更喜欢以平等的身份相处。
这些年,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宗门,她都是最底层的那个。
但是她刚测出灵根的那一刻!
她是闪耀的,是独特的,成功的,独一无二的。
如果是以前的杜爱娣,她不会想那么多,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苦难都是应该的。
但是她成功过,知道那种感受。
便再也无法割舍,遗忘。
玉雪飞看着杜仙英和袁棋一起离开的身影,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虽然说得很郑重,其实他只是需要,一个忠心不多事的人,帮他跑个腿。
现在杜仙英既然没这个心思,应该找谁呢?
他回想起同一条船上的孩子。
李幼珠肯定不行,那个小姑娘就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徐三金过于胆小了。
下一个人选冒出来了。
刘大虎!
正好他家里是押镖运镖的,专业对口!
不过此事还是等接鹤回来了再说。
我得好好筹谋一下。
提携杜仙英,她是个女子。
别人不会生疑,顶多以为我这个小孩,从小就好色。
但是一个不成,就立刻去提携另外一个。
若是有心人,难免会生疑。
装着白荷的储物袋,被取出来的时候。
玉雪飞说:“炼器峰辛苦,要不要帮你换个峰?”
杜仙英摇头:“不用了,炼器峰就挺好的,之前倒也动过这个念头,现在在炼器峰干了一段时间,发现炼器峰也挺适合我的。”
玉雪飞见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如果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杜仙英长舒了一口气。
有一种终于一切都结束了的感慨。
但是当她回到炼器峰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职位,已经从最低等的添火杂役。
变成了清闲一些的分拣杂役。
往日里对自己吆五喝六的师兄,现在也颇有些讨好的样子。
自己终究还是受到了他的恩惠。
“雪飞,你在想什么呢?我为你新做了一套衣服,你快试试。”
玉雪飞撒丫子就跑。
“师娘!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些感悟,我先修炼去了。”
卓青莲的头发是乌黑的,如瀑布般流淌。
披在她的肩膀上。
落在她的青衫上。
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优雅。
她的身材苗条而匀称,如同柳絮扶风,轻盈而优雅。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夺目了。
她的手指纤细而修长,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诗意。
眼神哀怨又宠溺,仿佛含着云间的仙气
然而这样优雅的一个人,手上却拿着一套,精心缝制的华丽裙装。
“这次是蓝色的,小雪飞怎么还是不愿意呢?”
自从上次回来,师娘见到了他穿女装的样子。
就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现在他觉得师娘,看他都不是看儿子了,而是看一个洋娃娃。
家人们!
谁懂啊!
难道不管前世今世?
每个女孩子的心里,都有一种给娃娃换装的癖好吗?
而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中洲学宫之中。
君瑾瑜这两天兴奋的可怕!
学宫里的每个人都反应,时不时就能听到这位大儒,哼着一些不知名的曲调。
文忠公自从上次直抒胸臆成功晋级后。
便作为唯一留在学宫内的镇守。
现在听说君瑾瑜,上着课也会突然傻笑起来,自然要去看看。
就见洗笔亭中。
君瑾瑜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仿佛有着无尽的光芒在酝酿。
文气在他的周身游走,凝聚成一条飞舞的金龙。
随后从他的笔尖在纸上轻轻地滑动。
他的手,像一位舞者,在纸上游走,或快或慢,或轻或重。
又像是无情的金龙,搅动着一片风暴中的海洋。
文忠公没有出言打扰,他知道这是君瑾瑜在感应天地。
这种心笔合一的感觉,就是直抒胸臆。
他们追求的写文章的最高境界。
文忠公能感觉到君瑾瑜一片热诚。
他倒是很好奇。
他到底写了什么?
日影摇晃。
阳光斜斜地洒在亭子每个的角落,
照亮了那个埋头于纸笔之间的人。
金龙完全飞进纸张之中。
君瑾瑜陶醉地放下笔。
闭起眼。
感受着文章天成的余韵。
文忠公已经冲进来,拿起桌上的纸开始飞速浏览。
【才情出众不张扬,
才华横溢展辉煌。
品质卓越如金石,
淡泊名利心自宽。】
这什么啊?
这就是他写的?
他直抒胸臆就弄出来个这个?
一首不说是打油诗吧!
但是也基本没用什么典故!
之前的君瑾瑜最善长做赋,遣词造句华丽,四个字恨不得用五个典故。
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君瑾瑜睁开眼,这才发现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文忠公!
他明亮的眉眼都带着笑:“文忠公!你来看我的新作的诗!”
“怎么样?”
能怎么样!
有一种等了半天,发现压轴的大菜是馒头的感觉!
“下面还有呢!你看你看!你看这首!”
【此人高洁似青莲,
淡泊名利心自然。
才情出众不炫耀,
默默奉献展大贤。】
文忠公总觉得心口有一股浊气!
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抒发!
玉雪飞要是知道,一定会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学会优美的草字话!
文忠公真想给这个狂热的君瑾瑜两下!
“还有呢!还有呢!你再看!”
文忠公说什么也不想看了!
但是耳边君瑾瑜叽叽喳喳的。
他不由得想,万一真是一篇什么传世佳作呢?
结果还是一首一看就知道是在赞扬佚名的诗句!
他不由得闭上眼,胸口间文气动荡!好像说些什么!但是又无处下笔!
君瑾瑜仗着身高,扒开文忠公的眼皮子,那剩下的诗举到他的面前。
面对这样的按头安利。
文忠公实在没忍住,手不受控制地给了他一下!
君瑾瑜被推倒在地,牢牢护着手里拿着的诗句。
他那一下子带着文气,疼的君瑾瑜呲牙咧嘴的!
这!
文忠公诧异。
自己的自制力怎么变差了?
想去扶起君瑾瑜,就听见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说:“文老,您一定是太激动了!拍案叫绝是不是!就是您拍错了,桌子在你前面呢!”
“我完美地把佚名君的美好品质,赞美出来了!”
“佚名君见到,一定会懂我的!我现在已经洗尽铅华,回归自然了!”
“之前我的行文过于堆砌了!现在我才算明白,大道至简。”
他能明白大道至简,文忠公很欣慰。
但他是因为要安利佚名而通悟的,文忠公很不高兴!
他看在还再滔滔不绝地君瑾瑜,恨铁不成钢!
“极北之地的妖族动乱不休!多少人族死在那里!”
“而你!竟然还在歌功颂德!”
“瑾瑜!你的才华是一条金龙,但你应该翱翔在人族的头顶!庇佑人族!”
君瑾瑜的才华毋庸置疑!
他从小过目不忘!
三岁诵经,六岁作赋,十二岁已是翰林,如今他只是二十二岁,就已经是名动一方的大儒了。
这样一个天才,不应该只是在学宫之中舞文弄墨!
“而不是屈居人下!甘愿做一个歌功颂德的丑角!”
成也佚名!败也佚名!
现在文忠公气上心头,不由得对佚名也很是迁怒!
“学宫对你是有期望的,但是现在,我对你很失望。”
君瑾瑜的侧坐在地上,低着头。
他的手里是他刚刚写下的诗句。
他的耳边是振聋发聩的质问。
他的身前看不到,神秘又才华横溢的佚名君。
但他的身后是一个一个翘首以盼,希望能有人来救救他们的同族。
他的喉咙干涩。
“我。”
“我会去战场的......”
说着,他也不等文忠公的回答,就低着头,把面容藏在阴影里,攥着诗句走开了,
在这一通发泄后,文忠公的火气去了大半。
现在见君瑾瑜大受打击的样子。
也忍不住后悔,他本来其实就是想,让他把心思放在学宫之中,好好教课。
别再把心思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了。
战场凶险,妖族凶残。
君瑾瑜作为一个予以厚望的天才,他们的本想让他再成长一番,才去面对战场的。
“瑾瑜,你。”
文忠公就很想说,现在的战场很危险,你不该现在去。
就听见那个垂头的身影,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是人族,自当为人族竭尽全力,不是吗?”
这声音好像带着笑意。
文忠公却笑不出来。
他呆呆的看着推搡中掉落在地上的笔。
他无法反驳。
君瑾瑜回到自己的房中,还是不争气的哭了。
泪水晕染了他刚刚写下的诗句。
他的父亲是一位小有才华的进士,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舞女。
他身上是有期待的,他早就知道!
在他父亲打他的手板的时候。
因为他在读书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的蝴蝶。
他早就知道自己身上是有期待的。
现在父亲的期待,变成了人族的期待。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亲手杀死蝴蝶的日子。
父亲在吼,母亲在哭。
所有人都在说!
你对得起我吗?
他绝望的哭着。
想要把死去的蝴蝶藏起来,手里的诗句藏起来,把以前的自己藏起来。
但是,他平复后,还是燃起了一团火焰。
把带着眼泪的纸张都烧了。
佚名君,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谁让,我是儒家的人。
谁让我是个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