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愿意领兵前往,不灭冯家,愿意军法处置。”大将蔺謩(mó)朗声道。
“圣人,万万不可!”魏征再度阻拦。
李世民脸色有点黑,“魏征,冯盎都要起兵谋反了,不去镇压,难道要靠嘴皮子让对方投降吗?”
魏征道:“恕臣冒昧。臣以为国家初定,非用兵之时!圣人知道,臣也是刚巡察灾情回京,眼下灾情严重,假如轻易兴师,必将造成难以挽回的结果。”
大将蔺謩性急,打断了魏征的话道:“依魏院长之意,是国家初定不能动兵?那么我想问,国家既定,为何还有动乱?有了动乱,倘不及早用兵,时间一久必将铸成大祸,国家反而更不安定,那时候又该如何办?”
魏征被问的怔住了,脑海快速思考。
李长河听到这心中也有了自己的想法,立马站起身道:“圣人,依臣看来,岭南冯盎谋反的迹象并不明显!”
众臣目光随即汇聚到李长河身上。
李世民随即也是诧异道:“朕听闻岭南动乱,已有数年,只因中原事急,边陲寇紧,无暇顾及,今岭南数州不断上奏朝延,路上报书的人员不断,为何说迹象不明显?”
蔺謩也在一旁焦灼补充道:“是啊,李听诏,岭南是富饶之地,万不可掉以轻心!”
李长河解释道:“圣人,蔺将军,冯盎家族在岭南根基深厚,手下也有很多的将士,深得民心,所以,战非轻启,不然帝国将腹背受敌,还会引来刚离去的突厥贼子,这是其一。”
“其二,一年前地方州府就开始不断奏称冯盎谋反,若是真的谋反,他就应当招兵买马,分兵据守险要之地,而且应当攻掠州县,占据地盘。”
“可陛下刚才也说了,身闻岭南谋反,已有数年,却不见他们一卒出境,一马出关,若真的谋反,想必现在叛军早就打出岭南地区了,但为何朝廷没有收到其他地方的消息?由此可见,不像谋反。”
说到这里,李世民和蔺謩皆为之一动,似信非信。
魏征此刻也是眉头舒展,接着李长河的话头道:“陛下,据臣所知,冯盎祖母冼夫人是俚族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屡次受到朝廷封爵,世代与我汉族亲密无间。”
“武德五年,冯盎还曾被太上皇封为高州总管,管理岭南八州,圣眷何其深厚,现在怎么会突然谋反呢?”
“退而言之,冯盎本人并没有谋反之心,只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被人诬陷罢了!”
“冯盎也许早就知道了陛下获悉他们‘谋反,朝廷又没有及时去安抚他们,于是他就陷入了两难状态,并不敢向陛下解释,怕真的以为他们谋反,所以才不敢来朝廷拜见陛下。”
“再退一步言之,圣人想灭掉冯家,其实并不算难,冯盎麾下的几万军队何足惧之!但问题是,灭了冯家之后,如何统治当地呢?朝廷接下来面对的只会是一个更难统治的岭南。”
“凡此数种,情况未明,陛下骤起十万大兵,他可能就真的会起兵谋反了。”
“其战争,牵一发面动全身,百姓又要加重负担,臣切盼陛下三思。”
李世民被魏征与李长河这一提醒,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便问魏征:“依卿之见当如何?”
“依臣之见,不如现在派一个使臣去岭南了解情况之后,再做决定,我想当冯盎等人得悉朝廷态度,必然高兴,那么他一定会主动来朝廷拜见陛下。这样,陛下不费一兵一卒,便可使岭南安定!”
李世民听了,脸色由愁转喜,转向蔺謩:“蔺将军,魏卿和李卿言之有理,朕决定罢兵。”
众内阁大臣也是纷纷点头赞同。
李长河也是目光如炬,心中赞佩魏征。
而李长河不知道的是,魏征此时心中也对年轻的李长河心中暗自敬佩。
首先,所有的人包括李世民都得出结论:冯盎谋反已是事实。
但见李长河却从问题本身入手,对事情进行大胆批判性思考,首先不轻信,不盲从,毕竟冯盎家族在岭南根基深厚,天下太平,本就是事实上的岭南王,根本没必要叛乱开战,得不偿失。
其二,李长河巧妙运用假设,依据掌握的情况,逻辑推理,从而来推导假设的结论是否成立!
假如冯盎谋反,他却没有派兵占据险要的位置,没有进攻抢掠各州县的人或钱财,而且他连边境都没有跨出去。由此得出,冯盎谋反的事实是存疑的。
而后魏征开始进行全局思考归纳解释:
即事实存疑。
随后进一步进行深入思考,去梳理事情产生的根源,分析矛盾双方的心理。
岭南各州奏报冯盎谋反,但这个谋反的说法是如何产生的?
难道就是因为“久未入朝”?
继续推导,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各州长官也惧怕朝廷怪罪治理无方,索性找一个替死鬼,就说他谋反。
而冯盎为什么“久未入朝”?从这可以思考出冯盎的心理,诸州都在说我谋反了,那我入朝不是找死吗?
谋反众所周知,可不是小罪!
最后,魏征运用自己那强大的独立思考能力,得出了正确的结论。
所以,之所以魏征能成为一代名臣,深得李世民信任,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一人可胜十万雄兵,就是因为他对事情的分析非常的透彻。
一言之间,罢兵休戈,免去了十万兵士长途跋涉奔赴战场,减少了帝国内斗,和兵士死亡。
这对战斗力并不强盛的古代来说,绝对是大功。
确定了对冯盎的处理方法,李世民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岭南诸州存在的问题。
听了李长河和魏征的解释,他可以确定,冯盎大概率没有反叛,那为何岭南诸州主政官员要假传奏报呢?
见微知著,可以知道岭南诸州官场有了大问题,一想到这,李世民目光又冷了下来。
“裴首宰,你对岭南诸州传来的奏报怎么看?”
裴寂顿时打了一个冷颤,心中一片苦涩,他这首宰当的太憋屈了吧,上任没多少日子,这倒霉事倒是一件接一件。
果然,圣人还是想到了岭南官场存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