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你们看什么呢?不干活吗?都去干活去!”未见人,但闻其声,张母威严的声音响起。
众张家奴仆看到是张母出现,一言不发,一个个的赶紧散开,眨眼就只剩下李长河一个人。
李长河也忍不住心里赞叹张母管理有方,毕竟在这个男子为尊的古代,女子能做到这点确实很难,尤其是张家现在的情况,张东升父亲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两人。
而且张东升也不管理张宅,都是叶铃兰这个女子在打理。
喝退走奴仆,张母威严尽散,目露微笑道:“李郎君,饿了吧!吃食去!”
张母装的倒是淡然,但李长河是什么人?医学天才,还曾自学考了心理学,一眼便看到了张母眉间微微的皱起,那是阴郁和担忧。
“这是个多事之秋,张老夫人可是担心这长安局势安危?”李长河直接点破。
“嗯?”此时叶铃兰微微一惊,露出些许吃惊,不止是因为李长河一眼点出来自己内心的担心。
更重要的是,她发现只是一夜时间,李长河的说话语音语调大变,快与自己一般无二了!
“李郎君,你这口音?”
“哦,我本就是大唐人,只是和师父一直隐居,所以口音方面多有生疏,昨夜看过《切韵》,今天早上就好很多了!”
深深看了李长河一眼,叶铃兰并未问深入再问,而是道:“李郎君,我是一个妇道人家,只愿家中安和,但可恨这突厥贼子,乱我家园,如今长安危了!心中难免突生绝望之感。”
“未定,要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李长河知道历史情况,所以脱口而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叶铃兰并不是什么乡间妇人,祖上也是书香世家,所以对于文学诗词也有浅浅涉猎,她从未听过这句诗词,但觉得此句意境极为高远,绝对可堪名家。
“这是李郎君所作?”她不禁问道。
李长河眼角微紧,手掌微微弯曲,但很快放松,“是小辈感叹拙作。”
但内心李长河不断安慰自己道:“陆游大大,这事他不赖我......”
“你知道长安发生了什么吗?”叶铃兰疑问,毕竟李长河一直在张宅,外界的消息,他理应不该知道。
李长河思维极快,他感受到了叶铃兰语气中的疑惑和怀疑,毕竟自己可是以细作罪名抓起来的,如今也是半软禁状态。
于是他立马解释:“刚才我在门缝看到长安百姓行囊匆匆,甚至还看到了玄甲军,那可是圣人的亲军,一般不会派出管理长安秩序。”
“还有我从终南山赶往长安途中看到了大量军士,还有那夜我被当作细作抓起来,加之昨天韩中郎将告诉我北方突厥胡虏来袭的消息,我猜测,敌寇这次来真的,不是小打小闹。”
“还有一点很重要,如今圣人刚即位,天下局势不稳,长安军备空虚,今日百姓如此逃离,那就只能有一个原因,突厥贼子来了,距离长安不远了。”
李长河话不多,但是分析到位,这结果也是令然毛骨悚然,叶铃兰可是知道突厥人的很辣,她年轻时经过一座城池,城内被突厥人洗劫,十户九空,惨烈至极。
叶铃兰随即心中赞叹李长河这样一名医师竟然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如此敏锐的感知,这是极少见的。
“那你不怕!”叶铃兰反问。
李长河面朝太阳自信道:“我为何要怕?如今圣明之主已然登临,我感觉到了盛世即将到来,陛下就像是劈开天空的绚丽闪电,一举刺破了这茫茫黑夜,穿过浓云,将照亮我大唐帝国前行的路,如今突厥来袭,这只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将士一心,百姓合一,帝王同力,又有何惧!”
李长河说的洋洋洒洒,叶铃兰逐渐露出吃惊之色,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此子未来定然不俗。”
“好,说的好!”一声雄浑粗壮的声音传来,张宅的门被推开,中郎将韩笑墨走了进来。
......
与此同时,大唐长安,权力的核心地东宫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名明显带着异域特色的男子,鹰钩鼻子,阴鸷双眼,整个人很远就能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恣意野心。
“大唐,我来了!”低语后,他昂首挺胸走进了大唐最高权力的宫殿。
大殿之中,文武百官左右相坐,眼中冒着愤怒的火焰看着这名嚣张的男人走进来,这表情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此人!
大殿之上,一名身穿黑底十二纹章金衣冕服的人正坐其上,他面无表情,神色冷翘,目光如炬,看着台下嚣张的男子,不紧不慢道:“殿中何人?”
“唐皇,吾突厥使者执失思力。”
“代表颉利、突利可汗向你呈上国书!”
很快有人将执失思力手中的羊皮卷拿起,随后递给龙椅上刚刚即位不足二十天的大唐皇帝李世民。
龙椅上的李世民今年二十八岁,他看着台下的执失思力,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他知道,这将是他初登皇位最严峻的磨难。
殿中的大臣也是担忧不已,神情凝重。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帝王座位上的这个人,历史上仅仅用了四年时间便灭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统一海内,缔造一个亘古未有,空前强大的帝国,最终成为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
可此刻这个年轻皇帝的心中并不平静。
但长久历经多种磨难与沧桑,他有着十足的政治经验,丝毫不慌,拿起国书看了起来。
而执失思力适时嘴角露出冷笑道:“唐皇,今颉利、突利二可汗,控弦百万,以遮天蔽日之势入关而来,望陛下着国书要求,三思而行。”
执失思力的话骄横跋扈,毫不客气,仿佛此时的大唐就是他们砧板上肉,任人宰割。
李世民面色阴如寒水,因为,国书内容可恶至极,条款苛刻无礼,只要是正常的人都不会答应。
条款上,首先是赔偿天文数字金钱财帛,还有就是俯首称臣,其次还要割地。
将梁师都以南大唐六州之地:寇原州、朔州、陇州、忻州、并州、绥州、豳(bin)州。
这六州乃是大唐北部门户,一旦割让,大唐北部豁然洞开,突厥几乎已经濒临长安大门口。
以后突厥南下劫掠将会如无人之境。
这哪是什么国书,明摆着断大唐之基,这是绝户之书。
国书内容大臣们还未看,但见执失思力如此傲慢无耻的态度,一个个站起身来怒骂不止。
此时的李世民也恨不能上马立战突厥,但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如此,作为一个刚即位的天子,草莽行事,只会加速国毁民亡。
如今的大唐,不止外患,内部矛盾也是丛生,隋朝的乱局流毒现在都尚未完全平复,国家贫困,民生凋敝。
真能够再支撑一场庞大的战争开销吗?
还有,自己也刚经历玄武门之变,帝国政局暗流涌动,境内时不时有叛乱讯息传来,此时一旦与突厥全面开战,那些势力会不会如隋末乱世一般,造反乱国?
一时间李世民感觉自己身上压力太大了,犹如在刀剑行走,只要自己一步踏错,那就是万劫不复!
但历史之所以精彩,就在于它不喜欢平铺直叙,尤其是那些伟大的人,总会给他们以灾祸问题,让他们在磨难中加速成长。
一个呼吸间,李世民脑海便有十几个想法飘过,很快,他神色坚定起来,深吸一口气,成竹在胸,已有解决之道。
“哼!”李世民起身,将国书重重扔在桌子上。
执失思力见此顿时怒目,“尔等中原人就如此不讲礼数,没有规矩吗?”
李世民不怒自威,大声呵斥:“混账话,朕与颉利曾当面缔结盟约,前后馈赠金帛不计其数,但汝之可汗竟公然违背盟约,携兵叩关而来,尔等为戎狄,但可知人心?”
“人心齐,则可百战百胜,尔偏安漠北,怎又在这里大言不惭。自夸强横!”
执失思力被李世民如此训斥,顿时脸色涨红,怒斥反驳:“唐皇,城外,我突厥百万大军将至,若不服从,长安城破,片甲不留。”
李世民双眼紧眯,随即拿起桌上的国书,将其撕成两半,然后直接扔到帝座下的执失思力面前,“侯君集。”
武将之中,随即站出来一名一米八的中年男子“臣在!”
“你是做什么的?”
“臣,右卫大将军!”
“好!那大殿之上有人冒犯帝颜该如何?”
“杀!”
“那你愣着干什么?”李世民语气阴冷道。
“诺!”“噌!”寒光闪过,侯君集拔剑,剑锋直抵执失思力脖子上,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李世民道“执失思力,今日朕就砍下你的人头来祭旗,战争就让它来吧,看是我大唐男儿有血性,还是戎狄更不怕死!”
“拖出去,立斩!”李世民毫不客气道。
此时执失思力脸色大变,这个情形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这新的大唐天子竟真要与他们开战,难道他不知道突厥的实力有多强?还是说,这是个阴谋,长安城内其实早有准备?
兵士拖着执失思力就往出走,生死抉择下,执失思力挣脱开,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慌了,“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世民盯着执失思力,神情如常,冷酷无情,没有说话。
此时殿中大臣也是噤若寒蝉,不敢触其帝王之威。
但随后有一人站了出来,此人正是中书令房玄龄。
“陛下,且慢处死执失思力,自古就有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今日陛下处死执失思力简单,但是传出去...”
房玄龄没有多说,但意思明了。
而李世民似乎也陷入沉思,沉寂了大概三十秒,李世民恨恨道:“暂留性命,将其押至门下省囚禁!”
“对了,让执失思力随从给颉利带个话,就说是我李世民说的,若想战,那便战,战事起,长安城外便是他的墓地,来年我会给他上柱香的!”
执失思力随即被押解下去,李世民重新坐回龙椅,看着满朝文武,又是许久之后,李世民悠悠道:“将国书传下去,让众卿一观。”
“这,欺人太甚。”
“无耻之尤。”
“狼子野心。”
......
“那众卿以为接下来该如何做?”李世民发问。
......
众位大臣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但还是房玄龄最终打破了沉默。
“陛下,突厥此番极可恶,嚣张至极,包藏祸心,欲要亡我,那必战!”
他是李世民心腹,自然知道李世民需要的是什么,此刻无条件支持就行了,而且他很清楚,李世民定有了解决办法。
“臣附议!”
“附议......”
支持的人都是曾经秦王府的人。
“圣人,可长安城内不到三万兵马...”说这句话的人有气无力,但却将有些人的心思想法说了出来。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克明啊!你说的是现实情况,但大唐也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此人是太子左庶子杜如晦,字克明。
李世民随即道:“今颉利率二十万大军驻扎城外却不攻,定是不知我军底细,而又派执失思力来,定又是探我军虚实,若是显得软弱惧怕了,不敢与之战,后果如何?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颉利二十万大军攻进长安。”
“陛下,不若,迁都洛阳?”朝臣中忽然有人道。
“对,这是个办法...”
“没错,这个时候洛阳定能守全,然后再徐徐图之......”众朝臣议论起来。
“静!”
李世民看着朝臣道:“哼,以为迁都洛阳就安全了吗?大错特错!”
“戎狄之患,自古有之,龙兴长安,精兵百万,岂能因胡人骚扰边境就迁都躲避?岂不贻四海之羞,为百世之笑?”
“世民不才,立志消灭突厥之患,天若可给五年,必定漠北。”
一番激烈陈词壮志雄心后,李世民继续道:“尔等不想想,退出长安,天下人会如何想朕?朕就是丧国之君!那个时候,内忧外患,处境何如?”
“虽长安现有三万兵马,但又何惜一战?你们看清楚,帝国背后,站的可是大唐万千百姓。”
“遇战即惧,是男儿乎?今日,我李世民就算死在战场,那也无悔!”
“愿为江水,与民同在,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其音振聋发聩,撼人心扉,殿中大臣无不被其所感。
“陛下,臣愿誓死相随!”房玄龄道。
“死命相随!”高士廉道。
“愿同往!”杜如晦道。
“臣愿死命相随......”众臣高喊道。
“好!”李世民起身道:“高士廉、房玄龄、侯君集、段志玄、长孙无忌、杜如晦,你们跟我出城见见这位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