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河堤,有人慢跑、有人牵手漫步,樱花的花期已经结束,地上铺满了花瓣,与光秃秃的枝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晚风徐徐裹挟着花瓣吹向行人。
沈昭倚靠车身,看着河对面的点点霓虹吃着关东煮。
突然伸来的手让沈昭下意识的躲了下。
“头上有花瓣。”迹部的手停在空中,左手的饭团被捏碎。
她拍了拍头发:“掉了吗?”
“没。”靠近之后顿了下,见沈昭没反应才继续捏取:“你很讨厌本大爷的触碰,啊嗯?”
“我……条件反射。”
“下午怎么不见你条件反射呢,啊嗯?”
沈昭尴尬了:“没太在意。”
原来是不在意,反推就是她在意那个入江奏多咯,车上迹部就发现了,现在想起还是会很不爽。
一瞬间气氛变得很微妙,刚刚还在交谈的二人都不说话了。
“你……”
两人异口同声:“你先说。我……”
突然的默契让对视的两人,纷纷移开了视线,沈昭顿了下:“前辈想说什么?”
迹部也不客气,直接开问:“为什么总是向她们道歉?那样卑微的你与本大爷对峙时完全不一样。”
他喜欢看沈昭张牙舞爪的样子,得意的神情很有趣。
“故事有点长。”她看着远处的灯火出神:“迹部前辈要听么?”
“那就长话短说。”
“那是发生在我高一时的事了……”
高一时,沈昭班上有个叫柴婉的女生,皮肤白皙圆圆的脸很可爱,她的成绩很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胖。
稀奇古怪的外号接踵而至,狗熊、猪妞、恐龙等等,熊猫都算是好听的了。
那时他们都刚升入高一,彼此间也不熟悉,所以沈昭只是冷眼旁观,这也是她后来一直后悔的事。
寒假过后柴婉肉眼可见的瘦了很多。
但对于基数大的女生来说,这点不算什么。那些奇怪的外号并没消失,反而越演越烈,柴婉也越来越自卑,越来越沉默,成绩也一落千丈。
暑假之后,他们升入高二。
如果,这时候沈昭能拉柴婉一把,也许悲剧不会发生。
暴瘦的柴婉皮肤蜡黄,枯瘦如柴,基本上不吃东西,因为得了厌食症。
但她生病没人知道,那些曾经欺负她的男生习以为常的叫着外号。后来谣言四起,先是有人在医院见到了她,于是打胎暴瘦的谣言传了出来;后来有人联想,柴婉减肥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渐渐的闹得全校皆知。
柴婉退学了。
迹部听到这长叹一声:“她退学跟你没关系,你又没参与其中。”
“可我也没有站出来啊!”沈昭心情复杂的看着他:“如果我一开始就……”
当雪崩来临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委屈又自责,迹部看的心疼:“沈昭,不管她发生什么,都跟你没关系,明白么?”
“跟我有关!”沈昭低着头,小声道:“真的。”
“不会!”迹部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本大爷认识的沈昭,绝对不会伤害任何人。”
沈昭抬眸,目光盈盈看着他:“迹部……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好不好的又如何,已经栽在她手上了。
迹部喜欢跟聪明的人打交道,没想到喜欢上了一个笨蛋。
见沈昭没抗拒,迹部得寸进尺的拍了拍她后脑:“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本大爷绝不会看错人。后来呢?”
柴婉退学的前几天,沈昭的例假突然到访,提前了她没准备。趴在桌子上病恹恹的,第一个关心她的是柴婉,得知情况后,她递来了红糖姜茶的冲饮和……
迹部景吾:“和什么?说啊,本大爷最讨厌猜了。”
“卫生巾。”沈昭的脸颊有些烫。
迹部轻咳一声:“下次说清楚,继续……”
这种事只可意会,让她怎么说清楚,沈昭一脸窘迫。
那天放学后,沈昭找到了柴婉,给了她一大包东西:“这是感谢你的,平时都不见你吃零食,你是不喜欢么?”
“没……我,没什么胃口。”
那时沈昭没多想:“柴婉你太瘦了,记得多吃点。这些都是我爱吃的零食,那……晚自习见。”
“沈昭!”柴婉咬着唇:“我……我没有,没有怀孕,真的。你、信我么?”
“你说的我就信。”她笑着挥别,上了爸爸的车。高一早恋被发现后,就一直是爸妈接送的状态,他们要杜绝一切可能。
沈昭那时只觉得丢脸。
几天之后她就没见过柴婉了,退学手续是家长代办,学习课本也不要了,她再没见过那个胖胖的有点可爱的女生。
到这里没声了,看着沉默的女生,迹部知道后面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他没催,而是耐心的等着。
缓了会儿,沈昭抬头笑着说道:“我不想因为工藤静奈成为下一个柴婉,如果一句对不起能化解一场恩怨,那不是很好么?”
笑着笑着她哭了,然后默默的撇过头去。
迹部感觉自己在窥探她的隐私,却恶劣的想知道更多的秘密。
“沈昭,后面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说。”
迹部看着垂头不语的女生,耐心诱哄:“我们不是朋友么?这话不是你说的么?看来啊,那些关心都是假的,都是骗本大爷的。”
沈昭噗嗤一笑:“前辈跟谁学的,怎么阴阳怪气的。”
迹部景吾:“跟你学的。”
“额……”想到柴婉,她苦笑一下:“有些人一辈子听不到来自施暴者的一声对不起。”
沈昭抬头:“她死了!在我跟她说对不起的第二天,柴婉自杀了!”
她替那个女生委屈,也替最近的自己委屈。
迹部拽过她,单手揽入怀中,一边顺毛一边安抚:“哭的丑死了。”
“要你管!”越是挣扎就越是推不开:“快放开我。”
他霸道的将人抱的更紧:“放开你让人围观么,搞得好像本大爷欺负你一样,你不哭了我在放开。”
沈昭憋着眼泪,想借此推开他。
她的心思被迹部看穿了,耳畔是他的细语:“想哭就哭,丢人的事有我陪你。”
然后哇的一声,她开始嚎啕大哭。
河堤边约会的情侣纷纷侧目,迹部冷眼扫过去:“看什么看,本大爷这不是在哄了么。”
沈昭一边哭一边说着后面的故事。
大一暑假,回家没几天就被妈妈拉着说关于考研的事,让她从大二开始准备,这样才能稳过。
可是沈昭不想,她考去外省就是想摆脱妈妈的掌控。
结果还是要走上被父母规划好的人生。
大吵一架之后她跑了,坐上地铁来回换乘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漫无目的的走着,后来在一间小超市遇上了柴婉。
她在做收银员。
沈昭不开心想找人说说话,遇上了愿意倾听且沉默的柴婉。
恰逢午休,两人去了附近的麦当劳。
“沈昭,我好羡慕你啊。”柴婉听后凄苦一笑:“你妈妈对你真好。”
沈昭疑惑的看着她:“好么?她说了这件事没得商量,过几天就带我去买考研材料。”
“真的很好。”柴婉笑笑岔开话题:“跟我说说你大学的生活吧,还有你读书的那个城市都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
“我在穗城上的大学;个人比较喜欢肠粉,艇仔粥也不错;好玩的,我只去过上下九步行街和长隆欢乐世界。”
柴婉问了许多,沈昭也说了许多。
其实抑郁症都有迹可循,比如情感低落、思维迟缓,再比如双目无神。
可心情渐好的沈昭全都忽略了。
“对不起,柴婉。”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当时勇敢点,站出来保护你,也许你现在在清北读书。”
她们读的是重点高中,柴婉的成绩只比火箭班的最后一名低了5分。
如果没有那些可恨的男生,没那段流言蜚语,她就算进不去清北,985的高校也是任选。
“可惜,没如果。”柴婉淡淡一笑:“谢谢你沈昭,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返程回家时沈昭折腾了好久,她发誓再不离家出走了。
迹部轻轻刮去她的眼泪:“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居然敢玩离家出走,不怕遇上坏人么?”
“哪来那么多坏人。”沈昭赌气道:“能不能盼我点好。你总是打断,不说了。”
“好好好,本大爷不打断了,你继续。”
没想到第二天,警察就找上门了:“柴婉自杀了,我们需要对她生前接触过的人做排查,你别害怕。”
迹部景吾:“所以你才不想上警车?”
沈昭点点头默认了。
柴婉出殡那天,沈昭在爸妈的陪同下去了灵堂。
没想到,她却被柴婉的妈妈狠甩一巴掌:“是你害死了我女儿的,你还有脸来送她。滚啊,这里不欢迎你。”
柴婉的爸爸:“你们走吧,我们不需要沈昭的悼念。本来婉婉上班好好的,见了你之后就自杀了。要不是警察说无可疑,我们一定告你。”
沈岩轻推眼镜:“我就是律师,奉陪到底。”
他转身看了眼女儿,红肿的脸颊让他心疼:“你们最好祈祷昭昭没事,如果她因为你们的话语有了心理阴影,这件事我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律师?”柴婉的爸爸嗤笑一声:“律师了不起啊,别以为我们不懂法。”
“你们若是懂法就不会动手打人。”周秀竹将女儿抱在怀里:“故意伤人没听过么,你老婆的情况若我们追究,那就是3-5天的行政拘留!”
难怪沈昭能说出无罪推定原则,原来她爸是律师。听到这,迹部又打断了:“那一巴掌疼么?”
沈昭摇摇头:“不疼,我有爸妈护着,所以不疼。”
“那后来呢,你妈妈追究了么?”
“没有。”沈昭恢复笑颜:“前辈想什么呢,人家女儿都死了。”
迹部在心底冷哼一声,若是他在场一定追究到底。
本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了,谁知道两天后沈岩一家被喊去了派出所,说是调查结果要让沈昭知道。
柴婉的笔记本电脑里有个隐藏文件,加密的,里面是这些年写的日记。
总结一下,就是:有个叫祁阳的男生喜欢沈昭,但是她却跟竹马萧航在一起了。少年不自我反省,却将矛头对向了无辜的柴婉,只因竞选班长失败了。祁阳觉得,如果自己是班长,那他胜算将会更大一些。
“祁阳!”
迹部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凭他也配!”
“前辈这是怎么了?”沈昭好奇的盯着迹部,他眼里有熊熊怒火:“没想到你这么有正义感啊,我替柴婉谢谢你。”
“啊是,不客气!”
迹部心底无奈,脸上却未表现出来:“沈昭,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打个岔,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