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寝宫归来,时间已经超过午夜。
陈不恶回到居住的地方时,推开门便看到老宁和希娜都还坐在桌子旁等待着。
“怎么还没睡?”
他进屋将门关上,放下老周剑。
“我们都不困。”
希娜回答道。
一抬头,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
她当然不会把担心哥哥安全的真实内心想法直接说出来。
所以硬熬到了现在。
看到陈不恶安然无恙归来后,内心松了口气,一放松,便忍不住开始哈欠连连。
陈不恶摸了摸她的头,道:“快去睡觉吧,熬夜会变丑的。”
“骗人……”
希娜撇了撇嘴。
不过她确实困的撑不住了。
只是嘴上倔强的一边说着“我一点都不困”,一边朝自己房间的床铺上贴了过去...
刚躺到上面,还没一分钟,就响起了熟睡气息声...
陈不恶透过门看到这一幕无奈的笑了笑,走过去帮她把门轻轻关上。
客厅里,老宁放下手中的书,眼珠子同样布满血丝,但仍旧强忍着困意问道:“情况怎么样?”
“轩辕王说他知道了。”
“没了?”
“没了……是不是有点敷衍?总觉得他没把这件事放心上,明天肯定会出事。”
“嗯...倒也未必,有时候王的行事风格较为反常,一般人都猜不到,毕竟身为王,修炼过城府心术,如果谁都能看穿王的想法,那不就麻烦了吗?”
陈不恶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那也就是说,轩辕王真的会做一些准备?
可从现在到明天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娃,其实你也可以学习学习。”
突然,老宁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陈不恶愣了一下,转而眉头皱的更深疑惑道。
“你说王的城府心术?我学这个干什么?”
“你现在好歹是【诡神】的门面,或多或少算半个王,万一以后会成为真正的王了呢?你说对不对,只有猜不透你,敌人才会畏惧你。”
听到这话,陈不恶陷入沉思。
老宁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头皱在一起,继续问道。
“娃,说句实在话,你想成王吗?”
这个问题还真让陈不恶认真想了一下,转而笑着反问道。
“我想成,难道就能成吗?”
“你总要先有个想法...对不对?”
老宁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说的王,是类似轩辕王吗?国度的王这种?”
“是的,怎么,难道这种王满足不了你?”
陈不恶笑了,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直接否认,只是起身道。
“如果将来我真有机会能成王,那就成为最高的王。”
老宁闻言,当即撇着嘴冷哼讥笑。
“看把你能耐的!还成为最高的王!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样子!”
“看过了,很帅。”
陈不恶走向床铺,一边和老宁斗嘴,一边躺下准备睡觉。
老宁翻了翻白眼:“我要是再年轻二十年,帅这个字,就是我专属,还真没你什么事了...”
“可惜你没办法再年轻二十岁了,哦对了,你倒是能再老二十岁。”
“...”
老宁当即瞪圆眼珠子一拍桌,站起来卷袖子要动手。
陈不恶立刻打起呼噜装睡...
“你小子可别真睡着了,先告诉你,明天肯定会出事,何况会议不参加又不行,如果我们直接走了,你那位好朋友张悟心,估计也会有危险....”
“嗯,既来之则安之,五骑士我都不怕,还怕一个邪佛不成?”
“幼稚!你知道邪佛是什么吗?”
老宁翻了翻白眼。
“邪佛是什么?”
“想知道?”
“你说说看。”
“叫我一声爹,我就告诉你。”
“...有病。”
望着老宁得逞的笑,陈不恶开始翻起了白眼。
“幼稚!”
他气的骂了一句,转过身睡觉。
老宁嘿嘿笑了几声,也不再说话。
吹灭蜡烛后,房间里暗了下来。
透过窗户月光,他看到陈不恶的背影。
嘴角却不易察觉的笑了起来。
手背之上,一道金色的光芒在隐隐晃动....
如果一切都在明天开始,那也就意味着...时机已到。
娃,去成为最高的王吧...
老宁在原地坐了一会。
随后,他起身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动作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当走出宫殿的时候,那曾为了送老周去【常界】而断掉一指的手背上的纹路金光,开始变得愈发明亮...
....
....
此刻,王城宫殿外。
三个影子被月光照的狭长,投射到墙壁上看起来有些诡异、丑陋。
“来了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魅纱双手环保住自己偌大且沉甸甸的胸脯,兴奋的差点叫出声来。
她遥遥就看见一道金光从宫殿的方向传过来,并在此刻,急速朝她们所在的方向不断靠近。
是的,那人来了!
这道独属于这些她们的传唤金光,出现的一瞬,也就意味着...
漫长等待岁月结束了,一切即将重启。
新的轮回已开。
王,即将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
尽管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所有人都知道,王总有一天会踏着金光而来,带他们结束这漫长而又压抑的命运。
只是这时间,实在太过于漫长。
漫长到有时候令人感到绝望。
所幸,她们没有放弃...
“嘿嘿嘿...来了...终于...终于...终于不用躲了...”
鬼骨弯着腰嘿嘿怪笑。
他也相当兴奋。
除此之外,还有站在一旁身材修长笔直,表面总是一本正经,内心却略显闷骚的蓝洛。
他此刻眼神之中已经因为激动而布满血丝。
三个人,站在宫殿外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那震撼人心的金光不断靠近……
隐忍的日子已经过去太久...该醒醒了,我的朋友。
当那道醒目金光来到跟前的时候,三个人几乎同时下跪,跪向面前那一个婆娑的人影。
同时开口道。
“以王之名,愿……”
然而,三人的话语没说完。
携带金光赶来的人影,忽然伸手制止了这一切,同时声音苍老带着苦笑道。
“三位将军,现在就别拜我了吧,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王了,叫我老宁就行,话说,这老掉牙的口号也该换了吧?念了这么多年,都不腻吗?”
三个人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望向彼此,缓缓站直了那本要跪下去的身体。
魅莎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和当年的印象不一样了。
尽管不久之前,他曾带着那个孩子在药店里和自己见过面,但那时候因为自己幻化成别人的目光,所以看不真切。
此刻面对面,内心情绪万千,翻涌不息。
尤其是她看清那张脸的时刻,眼眶一下就红了。
“王...你老了...头发都白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哽咽。
一别一去几十载。
她的印象还留着,那个二十多岁意气风发,敢和天地叫板的青年身上。
试问当年那一拨人,谁人不知宁好梦?
一旁鬼骨也不停挠着脖子,发出皮肤摩擦刺耳的声音。
他声音颤抖,因为口吃的原因说话不连贯,却拼命想要说好,因此显得很奇怪道。
“一日为……为王,至……至……至……”
“至死为王。”
鬼骨说了半天没能说出来。
被蓝洛声音颤抖着抢先道。
“鬼骨,这么多年过去,你口吃的毛病还没好呢?唉,也怪我,当初说一定帮你治好,一转眼,几十年过去,把这事给忘了...以后这事,交给那小子吧。”
老宁笑了笑。
鬼骨抹起了眼泪,不停摇头。
“王...王...王...不走...”
蓝洛声音激动道:“王,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来见我们,只要来见我们,那就意味着…”
“嗯,意味着,轮回的时间到了,所有的一切,新的故事和轮回,可以开始了。”
老宁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又看了看天上的月光,目光从未有过的平静道。
“你们也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这病越来越重,那傻小子还妄想着能帮我找到治病的办法,不过也好,我恰好可以用疾病这件事设一个局,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可惜眼下的进度,要比夏修山前辈当年带我的时候慢太多。”
老宁摇着头,语气中带着自嘲的苦笑。
“王不要说,新王的品性很好,而且资质特殊,虽然走的是慢了些...但一定会到达那个地方,他只是需要时间。”
蓝洛急忙道。
“你说得对,可如今...我宁好梦最缺的就是时间了...唉...”
他黯然一声长叹:“纵然能扭转世界,改换日月,却也无法留住时间...三位,用不了太久,我们也许就再也见不上面了,年轻的时候不懂,现在想想夏前辈当初和我说过的话,确实如此,人间的照面,当真是见一面,少一面呐...”
望着月亮。
四周有温柔的风在飘着。
三个人陷入沉默,静静看着眼前之人。
没有说话。
没有声音。
只是泪水不停在翻涌。
突然老宁收回看月光的目光,从喉咙里传出一道威严的喝声。
“拥王教社,残余将领,听令!”
“将领在!”
这一声长喝,在黑夜中响起。
仿佛把一切拉回了当年。
是如此的充满力量。
月光下三个人以相同的姿势半跪下,红着眼眶回应。
时隔多少年……又一次听到了这声号令。
“明日,轩辕王将召开宫廷会议,宣布新王登基。邪佛觊觎东方国度,极大可能会在明日掀起政变。”
“拥王教社未来的新王同样会参加此次会议,此番,所有将领奉命去保护新王,务必辅佐新王,在明日能够完成他的成王仪式!”
“是!”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以王的身份对各位下达命令,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们的王,将你们的生命与鲜血献给新王吧,在未来的道路上,至死不渝!”
“…至死...不渝…!”
当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三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月光下
老宁直接转过身,往宫廷的方向走。
他不再回头去看身后三个人。
尽管三人曾陪着自己走过最险恶的人间。
但,终有告别的一天。
我将一点一点告别,一点一点抹除自己在这个世界曾存在过的痕迹。
以后,或许不会再有人记得宁好梦。
就好像除了我之外,不会再有人去记得夏修山。
因为总有新人要登场了,世界总要留给这些新人。
老家伙总是占着舞台,也说不过去吧...
就像那句话。
没有人可以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十八岁。
老宁背着手,在月光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没有回头,留下一个背影,挥了挥手,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道。
“拥王教社从今日起,重整旧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