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长想用语言说服陈不恶,让他接受自己的死亡和救赎是一种不可分离的关系。
可陈不恶只想骂娘。
你凭什么牺牲我去拯救别人?
我又不欠这个世界什么东西。
“转质仪器”里的液体此刻似乎变得愈发滚烫,咕噜咕噜冒泡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老医长瘦干的面颊凑近椭圆形器皿看了看,似乎在确定什么。
片刻后,他声音变得有些激动:“血液好像成功了...”
说着话,急忙从旁边拿起一根细长的青铜管走过来。
管子大概有二十厘米长,三厘米宽。
从上方打开椭圆形的器皿之后,他将青铜管插入其中,从里面吸取了大约二十厘米的液体。
举起来,放在白炽灯下认真观察。
“老医长,您成功了?”
站在旁边的皮囊人白雪,看到他兴奋的模样,好奇歪着脑袋,声音轻盈问了一句。
“是的,成功了,虽然只有血液部分...但这已经证明,我的方法没有错,【腐朽病】可以被治好...白雪,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患上【腐朽病】...”
“恭喜您,又攻克了一项伟大的发明。”
白雪温柔的笑了一下,有种纯净的美感。
她看起来仿佛很开心,“虽然我并不能理解【腐朽病】和死亡究竟是什么感受,但我还是替您高兴。”
“谢谢你白雪,你不需要理解它,只需要知道,我能通过这种办法活下来,也能再多陪陪你了...”
老医长苍白虚弱的脸上,带着略显扭曲的笑容,在白炽的灯光下,看起来有种病态感。
“是我陪着您,老医长。”
白雪轻轻回应一句,她说话的时候很有礼貌,一直用的是尊称。
老医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称谓。
他对白雪的感情很复杂。
复杂到穿过了几代人。
“下面一步我们要做什么呢?”
白雪又问了一句。
他小心翼翼将青铜管放好,随后克制着激动的情绪道。
“接下来是指甲、毛发、还有皮肤、器官,需要把一切都复制出来。白雪,我要你帮我把他的指甲拔下来两片,然后剪掉一撮头发,最后,再从手臂上割下一块皮肤,全部放进‘转质仪器’中。”
他快速的说着计划,“我们要先复制他的外在,至于内脏、器官和骨骼,今天恐怕完不成了,只能留到明天...不过这样也好,再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多看看人间,或许能想明白这一切。”
“好的,您一向是个仁慈的医者。”
白雪笑了笑。
随后,她拿起桌子上的钳子、骨刀缓步走到了陈不恶的身边。
“别这样做。”
看到她手里的工具,陈不恶心头猛然一沉,严肃道:“他想杀了我,你在帮他杀人!”
“他是在救人。”
白雪脸上依旧是那一副少女的纯真笑容,“我一直都很相信他,老医长救过很多人,他也从不会去害人。”
“....”
这就有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意思了。
两个人脑子都不正常。
陈不恶心知和一个类似机器人的存在讲道理没有任何屁用。
于是他开始拼命挣扎,然而身上的铁链却十分紧固。
当白雪一手拿着刀,一手按住他的指头后,将刀尖缓缓插进了指甲的缝隙之中。
钻心般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陈不恶浑身骤然紧绷,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叫,紧跟着,像是疯了一样扭曲着身体想要挣脱,铁链被撞的咣当咣当作响。
“你很疼吗?”
白雪停了下来,“其实我还有点羡慕你,我羡慕拥有疼痛的人。”
这一刻,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医长曾经说过,他会找到一个办法,让我活过来,让我像大家一样,能够拥有情感。”
“妈的...”
陈不恶忍着痛骂了一声。
能不能别在伤害老子的时候,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眨眼间,白雪又用钳子将他的指甲拔了下来。
然后用骨刀割断一部分头发,最后,开始割皮。
这是一个十分痛苦的过程。
尽管她只割下来手腕上的一块皮肉,但在撕下来的瞬间,那种剧烈的痛感,让人几乎昏阙。
陈不恶差点直接昏死过去,结束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叫喊声。
“好了,全部在这里。”
白雪拿着东西走过去。
“很好,把它们都放进仪器中。”
老医长在一旁拿着一根针管,另一只手拿着装有复制血液的仪器。
他将血液抽进针管中,似乎准备注射进自己的体内。
“之后把他关起来吧,暂且关在下面的地牢里,我要品尝一下他体内血液的味道。”
“好的。”
“哦对了,地牢里是不是还关着两个先前抓过来的流浪者?”
“是的,要把他们分开关吗?”
“不用,放在一起,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好的。”
白雪笑着,转身推动着床铺下的轮子,将神色虚弱的陈不恶从阴暗房间里推了出去。
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走廊。
车轮在走廊里咯吱咯吱作响,四周黑暗而压抑。
“白雪,你现在救我还来得及...”
黑暗中,陈不恶声音虚弱到了极点。
“可老医长说的没错,救了你,死去的人会更多。”
白雪的语气听不出情感,像是在理性分析一件事,“老医长以前说过,人类需要做出牺牲,就像掷骰子一样,牺牲不一定会落在谁的头上。”
“我听说你没有加入【教社】,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能为了拯救别人而牺牲,或许你普通的人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伟大。”
“....”
这段说的陈不恶哑口无言,竟不知道该如何以对。
在这一刻,他忽然开始意识到了【王族】和【教社】对整个世界的支配,究竟达到了什么样的恐怖地步。
普通人,在这里甚至没有选择自己生命的权力。
你的死亡,美名其曰叫做为他人牺牲。
陈不恶从来没想过要成为人上人,或者跨越阶级层次,但他想活着却是真的...
绕过走廊,进入一段向下的路程。
白雪将车子从走廊侧面的斜坡一路推下来,到达了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里。
这里建造着一间间青铜制的牢笼。
她将陈不恶关进了一间狭窄的地牢里,并没有解开身上的铁链,便关上了门。
“好好休息恩佐先生,明天将是你的伟大日。”
“等等...你至少告诉我,希娜在哪?”
“她现在没有事,但我不知道她能坚持多久。”
“什么意思?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白雪不再回应,转身离开了这里。
四周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与黑暗。
被绑在地牢中,陈不恶整个人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他咬紧牙关,拼命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铁链,却没有任何作用。
然而这时,从旁边忽然传来一个讶异的声音:“咦?老宁,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
“闻到了...怎么这么臭?老周你是不是放屁了?”
“...我放屁也没那么猛啊!”
被叫做老周的人语气愣了一下,“怎么感觉...有股猪身上那种淡淡的气息?”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养过猪啊...”
听到两侧的声音,陈不恶大脑空白了几秒钟,随后他急忙晃动铁链,似乎要引起对方的注意。
“有人吗?”
“有啊。”
声音是从正对面传过来的。
他慌忙歪着脑袋去看,透过地牢的栅栏,借助着墙壁上的昏暗烛光,他看到自己对面,关着一个人。
但令人诧异的是,这个人只穿了一条醒目的红色裤衩和脖子上缠着一件破旧的披风。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穿,看起来像是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表情微微怔住。
“嘿嘿,老周,你说错了,不是猪,是个男娃娃!”
他盯着地牢对面的人,脸上带出一抹笑容:“还是个皮肤白嫩的男娃。”